这是份名单记录近三年江南漕运盐政织造等要害衙门中所有非常规升迁调任官员,每个名字后缀简短注脚王公荐李相门生崔氏姻亲,最下方用朱砂圈出三个名字旁批疑似空额四字。
空额,谢珩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这两个字背后是虚报人头冒领俸饷,是捆绑利益集团绳索也是吸血敲髓毒瘤,动空额便是撕开整张江南官场利益网第一道口子
“殿下此物可谓雷霆,”他放下帛纸声音平稳,“只是不知欲置之于何地?”
“自然是该置之地,”萧景琰也端起茶瓯轻轻吹拂茶沫,“下月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林晏清将奉旨巡查江南吏治,林老大人风骨峻峭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份名单若恰巧落入他手……”
谢珩立刻明白,林晏清清流领袖帝师之一平生最恨贪渎,更重要他出身清河崔氏旁支与掌控江南盐政太原王氏素有旧怨,由他出手名正言顺且能最大程度牵制王氏反扑。
而他这个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若有风闻奏事之权,或是林晏清南下前以探讨经史为名偶然拜会,将某些线索无意间透露。
“殿下想让微臣做那递刀之人。”谢珩缓缓道
“不,”萧景琰摇头目光锐利看过来,“是执棋之人,递刀太过被动,我要你在恰当时候把这把刀送到最想用也最能用它的人手中,这其中时机分寸说辞便是棋艺。”
他身体微微前倾,烛火在眸中跳动,“谢怀瑾,琼林宴上我问你敢不敢对姻亲故旧举刀,现在我问你敢不敢在刀出鞘前先算好每一步落子,让这把刀不仅砍得下去还要砍在该砍关节上,且溅回来血不能污了你谢氏袍服。”
压力如山袭来沉甸甸压肩头,这不是简单传信而是场需精密计算预判多方反应布局,他要揣摩林晏清性格与政治诉求,预估王氏可能反扑报复,更要权衡如何将谢家从这场风暴中摘出来至少表面摘出来。
“微臣需要时间,林老大人喜好,近日往来,对江南弊政的看法等等都需要探查,还有这份名单太过详实来源需要有合理解释,否则林大人未必全信反可能疑心是党争构陷”
“很好,”萧景琰靠回椅背露出些许满意神色,“思虑周全不冒进,三日内会有人将林晏清近年奏疏抄本门房记录还有他书房常备茶叶品类送至你处,至于名单来源……”
他顿顿从怀取出陈旧账册封皮无字边缘磨损纸页泛黄,十五年前江宁府有任知府姓方寒门出身为人耿介,他曾暗中记录下属各仓场税关异常账目欲上奏朝廷却突然暴病身亡,这本账册是他临终前托孤仆带出几经辗转去年才到我手中,萧景琰将账册轻放名单旁,“方知府独子如今在城西崇文馆,以抄书为生。”
谢珩接过账册,入手沉重翻开里面是工整馆阁体一笔笔记时间地点物品经手人,甚至有些旁有简短批注推测,字迹力透纸背仿佛能见那位方知府深夜孤灯下面记录一面愤懑一面怀渺茫希望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