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站在窗前,望着同一片压城的黑云。身后,一道黑影如雕塑般静立,正是白日递笺的小厮——秦岳。
“如何?”萧景琰问。
“谢珩回府后,径直进了书房,一个时辰未出。”秦岳的声音毫无波澜,“其间谢宏远曾敲门而入,父子二人在内谈话约一盏茶时间,声低不可闻。之后谢宏远面色凝重离去。”
“说了什么?”
“只听到最后一句。”秦岳抬眼,一字不差地复述,“谢宏远说:‘怀瑾,谢家这艘船,经不起太大的风浪。’谢珩答:‘父亲,船若不敢出海,与朽木何异?’”
萧景琰轻笑出声。
“好一个‘与朽木何异’。”他转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秦岳,你觉得这位谢状元,是真心想变法,还是仅仅想借我的手,查他父亲的旧案?”
秦岳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皆有。”
“是啊,皆有。”萧景琰走回书案前,案上摊着一幅女子画像——画中人眉目温婉,气度清华,正是他已故的母后,孝懿皇后陆氏。
“这世上,谁不是带着私心做正经事呢?我想要那个位置,想要替母后洗刷冤屈,想要这天下清平……这些念头,哪分得清孰先孰后?”
他执起笔,在画像旁题字。笔锋遒劲,力透纸背。
“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
陶渊明的诗。他母后生前最爱。
“殿下,”秦岳忽然开口,“谢珩此人,心思太深。若他日反噬……”
“那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萧景琰放下笔,吹干墨迹,“至少现在,他是最合适的刀。谢家的名望,他自己的才学,还有那份藏在温润表象下的狠劲……秦岳,你记得我们猎虎时,最危险的是什么吗?”
“是虎的利齿和力量。”
“不。”萧景琰摇头,眼中闪过冷光,“是虎懂得潜伏,懂得等待,懂得在你放松警惕时,一击致命。谢珩,就是这样一头幼虎。我要做的,不是驯服他,而是给他一片足够他奔跑的山林,让他去撕咬我的敌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
“至于最后是他撕碎我,还是我收服他……那就要看,谁更懂这片山林的规则了。”
窗外,春雷滚过天际。
雨,终于落了下来。
谢府书房。
谢珩没有点灯,只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看着手中那枚螭龙佩。雨水敲打着窗棂,噼啪作响。
他想起伯父谢宏远方才的话:“五皇子萧景琰,其母族当年涉及巫蛊案,全族诛灭。他在冷宫活了十年,出来后不争不抢,却能在去年黄河水患时,拿出详尽的赈灾方略,让陛下刮目相看。这样的人,要么是真圣人,要么……”
“要么是极擅隐忍的枭雄。”谢珩接道。
谢宏远长叹:“怀瑾,我不拦你查你生父的事。但谢家上下三百余口,不能陪你赌。你与五皇子往来,须万分谨慎,不可留下任何把柄。”
“侄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