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远处宴饮声浪仿佛被无形墙隔开,盘内只有两人交错呼吸声。谢珩看帛书上那些名字仿佛见无数贪婪嘴脸在纸上浮动,他知道萧景琰在试探试探他立场胆魄与世家切割决心甚至他是否有成为合格刀的潜力,良久他抬眼迎萧景琰深不见底目光。
“殿下,”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若有一日,珩手中真有刀该斩的,就一定斩。至于姻亲故旧,”他顿了顿唇边浮起一丝极淡近乎冰冷弧度法理之下何分亲疏。
萧景琰眉梢几不可察一挑,四目相对空气中,似有无形弦缓缓绷紧一个评估这把刀是否够锋利趁手,一个权衡执刀者究竟是明主,还是更危险深渊。
“好。”萧景琰忽然抚掌,笑意深几分。解下腰间螭龙佩轻轻放帛书之上,“今日与状元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佩赠予状元。他日若有所需,或有所得,可凭此佩至城南听雪楼。到时自会有人接应。”
谢珩看那枚玉佩玉是好玉,在透窗棂夕照下流转温润光泽,但赠佩之举此时此地无异于公开将他划五皇子阵营。他若接下,明日太阳升起前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谢氏嫡长孙新科状元投效了那位看似最无可能皇子,风险很大。
可那卷帛书那些触目惊心数据或许是他追查父亲当年江南莫名染病身亡之谜关键,父亲谢蕴十年前奉旨巡查漕运。三个月后暴毙在江宁驿馆,太医诊断劳瘁过度感染瘴疠,可母亲攥父亲最后寄回家书,那上面有极淡像血迹污渍和一句语焉不详“江南水深勿涉勿查。”
十年了,谢珩袖中手缓缓握紧。抬眸见萧景琰眼中深潭之下似有东西一闪而过是期待,是算计,还是一丝罕见坦诚。他终于伸出双手捧起那枚玉佩,入手温润却沉甸甸仿佛接住未知承诺也像握住双刃剑,“谢殿下厚赐。”
琼林宴散时暮色已浓,谢珩随人流走出苑门手中紧握袖袋里螭龙佩,李逸凑过来低声道:“怀瑾,你真接五殿下的玉佩了?方才大皇子府詹事还向我问起你……”
“子逸,”谢珩打断他,目光望向皇城方向渐次亮起的宫灯,“你说,这京城像什么?”
李逸一怔:“像什么?”
“像一盘棋。”谢珩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我都是刚被放上棋盘的子。有人想做冲锋陷阵的兵,有人想做固守后方的士。而我想做……”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想做执棋的人。
这句话太重,他不能说出口。
马车驶过御街,碾碎一地杏花残影。谢珩靠坐在车内,闭目养神。袖中的玉佩贴着肌肤,微凉。他想起萧景琰最后那句似有深意的话:
“谢状元,这京城的天,快要变了。但愿你我,都不会被雨淋湿。”
变天?
他睁开眼,掀开车帘一角。夜空无星,浓云如墨,沉沉压着宫城的飞檐。
确实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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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五皇子府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