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谢珩，参见五殿下”谢珩躬身长揖及地仪态无可挑剔，萧景琰缓缓转身，他容貌与传闻相差无几眉眼温和唇角天然带一丝上扬弧度看人时目光沉静令人如沐春风，可当目光真正落谢珩身上时谢珩觉背脊无端起一阵寒意，那眼神太静了静得像深秋寒潭所有情绪都沉不可见底处水面只映恰到好处让人放松警惕的平和。
“谢状元不必多礼，本王冒昧相邀唐突，只是读罢状元殿试漕运考成法心中激荡有些疑惑不吐不快。”
“殿下请讲。”谢珩直身维持恭敬而疏离姿态。
萧景琰走到轩中紫檀木案前案上已铺宣纸，他执紫毫蘸墨在纸上随手勾勒蜿蜒线条，“这是漕河”他笔尖轻点，“自杭州至通州三千里水路经三司十八府大小官吏不下千人，这些人背后是盘根错节乡谊姻亲门生故吏。”
笔锋游走，在几个关键节点重重顿下，墨迹晕开如污渍蔓延，“譬如扬州漕运司主事姓王，出身太原王氏，其妻弟在户部任主事门生现任丹徒县令，若按状元考成法此人去年漕粮损耗逾两成当革职查办，”萧景琰抬眼目光如针，“谢状元以为这张网撕得开么。”
谢珩沉默片刻，轩内只闻窗外风声水声及远处隐约飘来宴饮喧嚣，“殿下所言乃积弊之深。”
谢珩缓缓开口声音清晰，“然医重疴当用猛药，要是怕难不做弊政就永远改不了。且，”他上前一步指向图上另一墨点，“殿下可知去岁江宁府清江浦段决堤淹没民田万亩，朝廷拨赈灾银十五万两，而扬州漕运司同年修缮码头疏浚河道，仅账面所耗便达二十万两，若这二十万两中有哪怕三成真用于河工清江，浦堤或许就不会垮。”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极亮的光，不是赞许，更像终于看到期待中的反应，“好一个猛药。”他放下笔，从柚中取出卷薄如蝉翼帛书，轻轻推至谢珩面前。“那谢状元不妨看看这是何物。”
帛书展开是密密麻麻蝇头小楷，记录去岁江南各漕运枢纽详细账目某月某日某批漕粮何处意外沉船，某处码头修缮实际耗银与账面差额几何，甚至几笔明确标注孝敬京中某府，触目惊心。
谢珩指尖微微发凉，这些数据之详实涉及衙门核心，绝非外人凭想象能编造，萧景琰在江南耳目，或者说他经营多年情报网络远比展露朝堂的要深得多。
“殿下从何得来此物？”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发干。
“这不重要，”萧景琰摇头目光落帛书最下方几个被朱笔圈出名字上，“重要的是状元之法需有执刀之人，纸上谈兵易，真到要斩断这些利益勾连时有多少人能握得住刀，又有多少人敢对自己身后姻亲故旧举起刀。”他抬眼目光如实质压谢珩肩上。”
“谢家百年清誉，状元又是族中翘楚，来日或为宰辅，届时若这账册上名字里有谢氏姻亲崔氏的故旧王氏门生”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状元还敢斩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