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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稿纸上的宇宙

他的方程式,我是唯一解

高考前最后一个晚自习,教室里静得可怕。

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着巨大的倒计时数字:1。字迹潦草,用力到几乎要戳穿黑板,粉笔灰在数字边缘簌簌落下,在讲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

每个人都在埋头做题。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某种集体性的、无声的焦虑。空气里有汗味、风油精的薄荷味,还有纸张和油墨混合的气味。

凌韩坐在教室后排,做完最后一道数学大题,放下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手腕有点酸。他转了转手腕,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八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下晚自习。

教室里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灯光白得刺眼。凌韩眯起眼睛,视线扫过全班——有人咬着笔帽发呆,有人对着试卷眉头紧锁,有人趴在桌上,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大概是睡着了。

他的目光停在前排靠窗的位置。

陆祈宇还在做题。

背挺得很直,头微微低着,校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清晰的手腕骨节。他做题时有个习惯动作:左手无意识地转笔,右手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笔在他指尖转得又快又稳,像某种杂耍。

凌韩看了几秒,低头收拾东西。他把做完的试卷按科目分类,夹进不同的文件夹,又将明天考试要带的证件和文具一一检查。

身份证,准考证,2B铅笔,黑色签字笔,橡皮,尺子。

每一样都摆好,再检查一遍。

做完这些,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凌韩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高三这一年所有的画面:开学时光荣榜前的初遇,图书馆里共享的耳机,雨夜那把沉甸甸的黑伞,感冒药和笔记本的“等价交换”,还有无数个一起走夜路的傍晚……

太快了。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下课铃突兀地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寂静。教室里瞬间骚动起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书包拉链的声音、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终于解放了!”

“明天加油啊各位!”

“考完一起吃饭!”

凌韩睁开眼,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他把所有东西都装好,拉上拉链,却没有立刻起身。

他在等。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

等那个坐在前排的人。

果然,陆祈宇也收拾得很慢。等其他人都走光了,他才站起来,背上书包,走到教室后门,关灯。

教室里陷入黑暗。

只有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玻璃窗透进来,在地上投出模糊的光影。

陆祈宇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他转头看向凌韩,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轮廓有些模糊。

“还不走?”他问,声音很轻。

“就走。”凌韩站起身,拎起书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声控灯一盏盏亮起,又在身后一盏盏熄灭。

走到楼梯口时,陆祈宇忽然说:“去图书馆?”

凌韩一愣:“现在?图书馆应该关门了吧。”

“有后门。”陆祈宇说,“我知道怎么进。”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夜闯图书馆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凌韩看着他,在昏暗的楼梯间灯光下,陆祈宇的表情看不太清,但眼睛很亮。

“好。”凌韩说。

两人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教学楼后面。那里有条小路,穿过一片小树林,就是图书馆的后墙。墙根有个半人高的窗户,常年开着通风。

陆祈宇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推开窗户,单手一撑,轻松地翻了进去。

动作利落得像做过很多次。

凌韩站在窗外,有点想笑:“你经常这么干?”

“偶尔。”陆祈宇在窗内伸出手,“来。”

凌韩抓住他的手,借力翻过窗台。落地时不太稳,差点摔倒,陆祈宇扶了他一把。

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袖子传来。

很暖。

“谢谢。”凌韩站稳,松开手。

图书馆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发出幽幽的光。空气里有灰尘和旧书的气味,混合着木质书架特有的、沉静的味道。

陆祈宇从书包里掏出手电筒——不是手机,是真的手电筒,金属外壳,光束很强。

“你还带了这个?”凌韩惊讶。

“备用的。”陆祈宇说,光束扫过地面,“这边。”

他们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来到最里面的角落。那里有张小圆桌,是他们平时自习的老位置。

陆祈宇把手电筒立在桌上,光束朝上,在天花板上投出一个晃动的光圈。光线不算太亮,但足够看清彼此的脸。

两人面对面坐下。

谁也没说话。

图书馆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窗外的蝉鸣远远传来,忽高忽低,像夏夜的背景音。

凌韩看着桌上的手电筒光,又看看对面的陆祈宇。他坐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被照亮,半边脸隐在黑暗里。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紧张吗?”陆祈宇忽然问。

“有点。”凌韩实话实说,“你呢?”

“不紧张。”陆祈宇说,顿了顿,“但有点……不真实。”

“什么不真实?”

“时间。”陆祈宇说,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显得很轻,“一年,就这么过完了。”

凌韩沉默。

是啊,一年。

从秋天到夏天,从陌生到……到现在这样,半夜坐在漆黑的图书馆里,面对面,分享一片寂静。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自习是什么时候吗?”凌韩问。

“十月十七号。”陆祈宇说,几乎是不假思索,“周二,下午第三节课后。”

凌韩怔住。

他记得这么清楚?

连星期几都记得?

“那天你在背英语单词,”陆祈宇继续说,语气平静,“背到第三页的时候,你叹了口气。”

“……你还记得这个?”

“嗯。”陆祈宇点头,“然后我分了你一只耳机。”

凌韩想起来了。那天他确实被单词折磨得头疼,陆祈宇递过来耳机,里面是巴赫的钢琴曲。在音乐声里,他居然背完了半本单词书。

“那是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陆祈宇说,“Aria那一段。”

“你连这个都记得……”

“记得。”陆祈宇说,目光落在凌韩脸上,在手电筒的光晕里,那双眼睛黑得像深潭,“很多事情,我都记得。”

凌韩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透过图书馆高处的窗户,能看见一小片夜空。深蓝色的,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

“考完试,”他听见自己说,“你有什么打算?”

“等成绩,填志愿,上大学。”陆祈宇说,很标准的答案。

“然后呢?”

“然后……”陆祈宇顿了顿,“读研,工作。”

“很清晰的规划。”

“你呢?”陆祈宇问。

凌韩想了想:“我也是。上大学,读研,工作。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想早点工作。”凌韩说,“我妈身体不好,我想早点挣钱,让她轻松点。”

陆祈宇没说话。

手电筒的光在微微晃动,大概是电池快没电了。光线忽明忽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又缩短。

“凌韩。”陆祈宇忽然开口。

“嗯?”

陆祈宇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草稿纸,摊在桌上。又从笔袋里取出那支凌韩送的钢笔——深蓝色的万宝龙,笔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拧开笔帽,笔尖悬在纸上,却没有立刻落下。

“有件事,”他说,声音比刚才更低,“我想在今晚做。”

“什么事?”凌韩问。

陆祈宇没回答。他开始在纸上写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他写得很慢,很认真,每个字都工工整整。

凌韩看着他的手。

修长的手指,握笔的姿势标准得像是教科书插图。腕骨突出,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随着用力的动作若隐若现。

几分钟后,陆祈宇停下笔。

他把草稿纸推过来。

凌韩低头看。

纸上没有字。

只有一行公式。

一道很复杂的数学公式,凌韩认出是微积分里的某个定理,但又不太一样——陆祈宇做了变形和简化。

公式左边是一串符号和函数,右边是另一个函数。

中间是一个等号。

一个无比郑重、笔迹清晰的等号。

凌韩看了几秒,抬头:“这是什么?”

“我的未来计划。”陆祈宇说,声音在手电筒晃动的光影里,有种不真实的质感,“左边是我自己,右边……”

他顿了顿,笔尖在“等号”后面的空白处轻轻一点。

“这里,需要填一个变量。”

凌韩心跳漏了一拍。

他盯着那个空白,又看看陆祈宇。

陆祈宇也在看他。手电筒的光从下往上照,把他的五官照得有些失真,但眼睛依然很亮,亮得像藏了整片星海。

“什么变量?”凌韩听见自己问,声音有点哑。

“一个参数。”陆祈宇说,语气认真得像在解释数学题,“一个必要的、不可或缺的参数。没有它,这个等式就不成立。”

凌韩的呼吸变慢了。

他重新看向那张草稿纸。公式很漂亮,字迹很工整,等号画得笔直,像尺子量过。

而等号后面,是空白。

等待填写的空白。

“这个参数……”凌韩轻声问,“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一个条件。”陆祈宇说,笔尖在纸上轻轻敲了敲,“必须是凌韩。”

图书馆里静得可怕。

连窗外的蝉鸣都消失了,只剩下手电筒电池即将耗尽的、细微的电流声。光晕越来越暗,两人的脸在昏暗里渐渐模糊。

凌韩看着那张草稿纸,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很轻的,像叹息一样的笑。

“陆祈宇,”他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陆祈宇说,声音很稳,“我在说,我的未来计划里,需要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最优解。”陆祈宇说,语气依然像在讨论数学题,“在所有的可能里,你是最合适的,最必要的,最……不可替代的。”

凌韩沉默了。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张纸。纸张的纹理很粗糙,陆祈宇的字迹透过纸张,在背面留下浅浅的凸起。

“如果,”他慢慢地说,“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就继续等。”陆祈宇说,“等到你说‘是’的那天。”

“如果我一直不说呢?”

“那我就一直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陆祈宇顿了顿,“等到这个等式自动成立的那天。”

凌韩抬起头。

在手电筒最后的光晕里,他看见陆祈宇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坚定的,执着的,不容置疑的。

像他解题时的样子。

认准一个方向,就绝不回头。

“陆祈宇,”凌韩说,“你是个疯子。”

“嗯。”陆祈宇点头,“只疯这一次。”

手电筒的光闪烁了几下,终于熄灭了。

图书馆陷入彻底的黑暗。

黑暗中,视觉失效,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凌韩能听见陆祈宇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皂角味,能感觉到他就在对面,很近的地方。

“凌韩。”陆祈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刚才更近。

“嗯。”

“答案呢?”

凌韩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黑暗中伸出手,摸到桌上的钢笔。金属的笔身冰凉,但他握得很紧。

然后他摸到那张草稿纸。

凭着感觉,他在等号后面的空白处,写下两个字:

凌韩。

字迹有点歪,但很清晰。

写完,他把笔放下。

“好了。”他说。

黑暗中,传来陆祈宇很轻的吸气声。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陆祈宇的手心很烫,手指用力地扣住他的手指,紧得有些发疼。但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碎什么珍贵的东西。

“凌韩。”他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声音有点哑。

“嗯。”

“我会对你好的。”

“我知道。”

“我会很努力,让你不用那么辛苦。”

“嗯。”

“我会……”

“陆祈宇。”凌韩打断他,反握住他的手,“别说了。”

黑暗中,陆祈宇安静下来。

但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凌韩能感觉到。那种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透过相握的手掌传来,像电流,一路窜到心脏。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样的黑暗里——不是图书馆,是学校后门那条没有路灯的小路。陆祈宇推着坏掉的自行车,他走在旁边,两人共享一把小手电筒的光。

那时他们还不太熟,话很少,只是沉默地走路。

但莫名的,凌韩觉得安心。

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再黑的路也不怕。

现在,也是一样。

黑暗中,陆祈宇松开了他的手。

但下一秒,凌韩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很轻,很快,像羽毛划过。

然后那个触感移到他的鼻尖,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

陆祈宇的嘴唇很软,有点干,但很暖。他的动作生涩得近乎笨拙,只是贴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但凌韩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凌韩闭上眼睛。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听见两人交织的呼吸声,能尝到陆祈宇嘴唇上淡淡的、薄荷牙膏的味道,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拂过脸颊。

这个吻很短,只有几秒。

陆祈宇退开时,凌韩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

“抱歉,”陆祈宇说,声音有点乱,“我……”

“没关系。”凌韩说。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陆祈宇的脸。手指划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

然后他凑过去,主动吻了他。

这次不是轻触。

是真正的吻。

凌韩的嘴唇贴着陆祈宇的,轻轻摩擦,试探,然后张开一点,含住他的下唇。陆祈宇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腰,加深这个吻。

黑暗中,所有的羞怯和犹豫都消失了。

只剩下本能。

陆祈宇的吻比他的人要激烈得多。他扣着凌韩的后脑,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用力地吮吸、舔舐,像渴了很久的人终于找到水源。

凌韩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只能被动地承受,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校服前襟。

分开时,两人都在喘息。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脸,但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

“凌韩。”陆祈宇低声叫他的名字,声音哑得厉害。

“嗯。”

“明天考试……”

“会考好的。”凌韩说,“我们都会。”

陆祈宇没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

凌韩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撞在胸腔上,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

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保安在巡逻,手电筒的光扫过图书馆的窗户。

两人迅速分开。

保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终于消失在夜色里。

陆祈宇重新打开手电筒——他换了电池,光束重新亮起,比刚才更刺眼。

在明亮的光线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凌韩的嘴唇还麻着,脸颊发烫。他低头,看见桌上那张草稿纸,等号后面的“凌韩”两个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陆祈宇也看见了。

他拿起那张纸,仔细地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然后小心地放进口袋里。

“我的了。”他说。

凌韩笑了:“本来就是你的。”

陆祈宇看着他,也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很淡的笑,是真正的、眼睛弯起来的笑。

很好看。

“走吧。”凌韩说,“该回去了。”

“嗯。”

两人收拾好东西,原路返回。翻出窗户时,陆祈宇先跳出去,然后在外面接住凌韩。

落地时,凌韩没站稳,撞进陆祈宇怀里。

陆祈宇扶住他,没有立刻松开。

夏夜的微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夜空很深,星星很多,像撒了一把碎钻。

“明天见。”陆祈宇说。

“明天见。”

凌韩转身要走,陆祈宇忽然拉住他的手。

“还有件事。”他说。

“什么?”

陆祈宇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和凌韩送他那支一模一样,深蓝色的万宝龙。

“这个,”他把笔放进凌韩手里,“送你。”

凌韩怔住:“为什么?”

“等价交换。”陆祈宇说,握紧他的手,“你送我一支,我也送你一支。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凌韩看着手里的笔,又看看陆祈宇在星光下明亮的眼睛。

忽然觉得,今晚的星星,好像特别亮。

亮到能照亮以后所有的路。

“好。”他说,握紧那支笔,“那明天,我们都用这支笔考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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