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直播是在一种近乎眩晕的热度中结束的。

崔胜澈没有立刻关掉，而是又对着镜头说了几句安抚和感谢的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最后看了一眼旁边几乎要缩成一团、耳朵尖都红透的我，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才终于伸出手，按下了结束键。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我仿佛听到自己脑子里某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不是松口气的断裂，而是过度刺激后的暂时性失灵。感官还残留着被无数目光炙烤的灼热感，皮肤下的血液奔流得太快，冲得耳膜嗡嗡作响。

客厅陷入一片突兀的寂静。只有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地毯上两个挨得很近的人影。

我僵硬地坐着，手指还被他握在掌心，汗湿的，分不清是谁的。过了好几秒，我才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他。

他也正看着我。脸上那种面对镜头时的温和笑意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更私密的专注，混杂着歉意、心疼，和一丝……得逞般的、孩子气的亮光。

“吓到了？”他问，声音很轻，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我手背的皮肤。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心跳依然失序，脑子里乱糟糟地回放着刚才评论区那些爆炸式的惊叹和尖叫。好美……他们说我……好看？这完全偏离了我预想过的任何一种曝光后的剧本。不是谩骂，不是质疑，而是……这种近乎狂热的、对“颜值”的惊叹？

这感觉太诡异了。像一脚踏空，却跌进了一堆软绵绵、香喷喷的棉花糖里，甜得发腻，又让人无所适从。

“我……”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是不是……搞砸了什么？”

“搞砸？”他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然后，他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拨开我额前因为刚才一番动静而有些散乱的头发，指尖温热。“没有。正好相反。”

“可是……公司那边……”我下意识地想到室长铁青的脸和那些严厉的警告。

“公司那边，我来处理。”他截断我的话，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崔胜澈式的掌控感，“舆论的走向，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当然看到了。那些“好美”、“绝了”、“Coups好福气”的呐喊，现在还像弹幕一样在我眼前飘。可正是这种一边倒的“惊艳”，让我更加不安。这热度太虚浮，像海市蜃楼，建立在最表层的视觉冲击上，底下依旧是深不可测的舆论海洋，随时可能因为一个浪头就改换方向。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忧虑，握着我手的力量紧了紧。“别想那么多。”他说，声音低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至少现在，他们是接受的，甚至是……喜欢的。”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而且，你本来就很好看。”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格外自然，眼神坦荡，仿佛在陈述一个像“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简单的事实。我的脸颊轰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就在这微妙而亲昵的沉默里，他的手机，不出所料地，开始震动。

不是电话，是消息提示音，密集得如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面飞快地掠过一连串的群聊名称和联系人头像——SEVENTEEN的成员群，经纪人室长，甚至还有几个平时联系不多的公司高层。他没有立刻去拿，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点刚才的轻松感像潮水般褪去，熟悉的、带着倦意的平静重新覆盖上来。

“要来了。”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

果然，没过两分钟，一个标注着“室长（紧急）”的来电跳了出来，铃声尖锐地划破寂静。

崔胜澈松开我的手，拿起手机，没有避讳我，直接接起，按了免提。

“崔胜澈！”室长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比预想中少了几分暴怒，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头痛和无力，“你又在搞什么？！直播！出镜！还‘是很好看’？！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

“知道。”崔胜澈平静地打断他，“热搜应该已经上了吧？词条是什么？‘崔胜澈 妻子 颜值’？还是‘SEVENTEEN 队长 直播撒糖’？”

他语气里那种近乎摆烂的淡定，让电话那头噎了一下。

“……你倒是清楚！”室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情绪，“现在几个相关词条都在热搜前排，讨论度爆炸。风向……暂时是正向的，大部分都在讨论……外貌。”他说到这个词时，语气有些复杂，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肤浅却又意外好用的舆论转向。

“公司公关部已经在跟进，监控舆情，准备引导。”室长继续道，语速很快，“你，现在，立刻，给我写一份简单的情况说明，态度要诚恳，承认是‘意外’，但‘感谢大家的关心和祝福’，把基调定在‘私人生活’和‘感谢理解’上。然后发到你账号上，配合公司官方口径。”

“知道了。”崔胜澈应道。

“还有，”室长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也更严肃，“这次是意外，也是……机会。既然已经曝光到这个程度，形象也……还算正面，后续的一些安排，公司会重新评估。但是！”他加重语气，“在得到明确指示前，你们，尤其是你，给我安分点！不许再有任何计划外的‘惊喜’，明白吗？”

“明白。”

电话匆匆挂断，大概那边还有无数个紧急会议要开。

崔胜澈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然后，他点开社交平台，热搜榜上，前五名里赫然挂着三条相关词条，后面跟着暗红色的“沸”字。他点开其中一个，快速浏览了一下实时广场。正如室长所说，惊叹和祝福占了主流，夹杂着一些“果然帅哥美女配一脸”、“之前骂过的人打脸吗”的言论，极端负面的声音被挤到了角落。

他看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评估这汹涌流量的虚实。

我的手机也开始震动，是尹净汉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连串意义不明的表情符号：一个望远镜，一个爆炸头，一个竖起的大拇指，最后是一个捂嘴笑的表情。紧接着，夫胜宽的消息也跳进来：「姐！你上热搜了！好漂亮！澈哥太狡猾了！居然偷偷藏了个仙女！」后面跟着一连串感叹号和爱心。

我捧着手机，看着这些熟悉又带着调侃的关心，心里那点冰冷的不安，终于被注入了一丝真实的暖意。至少，他们……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崔胜澈已经开始在备忘录里敲打那份“情况说明”。他打字很快，偶尔停顿，斟酌用词。我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低垂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暖黄的灯光给他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冲淡了些许疲惫。

等他打完，拿给我看。措辞得体，承认是“直播过程中的意外”，感谢粉丝“一直以来的支持与爱护”，也感谢大家对“我的私人生活”给予的“空间与理解”，最后是“未来会以更好的舞台回报大家”。很标准，很官方，挑不出错，也看不出太多情绪。

“可以吗？”他问。

我点点头。

他点击发送。

几乎是瞬间，他个人账号的更新提示就跳了出来，转发和评论数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应付外界的力气，向后一倒，靠在沙发边缘，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疲惫的叹息。

我看着他。褪去了舞台光环和刚才直播里那点刻意表现的轻松，此刻的他，看起来只是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倦意。连续多日的高压，舆论反复的炙烤，队友的期望，公司的权衡，还有……对我的保护。所有的重量，最终还是沉甸甸地压回他一个人肩上。

我挪过去一点，轻轻靠在他肩上。

他没睁眼，只是伸出手臂，揽住我，让我更舒服地靠在他怀里。

我们就这样，在渐渐沉入深蓝的暮色里，依偎着。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变幻的光影。热搜上的喧嚣，手机的震动，门外可能存在的窥探……仿佛都被这温暖的寂静隔绝在外。

“对不起。”他忽然低声说，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又让你……暴露在那种目光下。”

我摇摇头，脸埋在他肩窝里，闷闷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是不小心。”他纠正我，声音带着胸腔的共鸣，低沉而清晰，“是迟早的事。只是……”他停了一下，手臂收紧，“比我想的，可能……好一点。”

好一点。指的是舆论的意外转向。

但这“好一点”，又能维持多久？建立在“颜值”上的好感，如同沙上城堡。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更紧地抱着我，像是要确认我的存在，确认这一刻的安宁是真实的。

夜色渐浓。

在这片来之不易的、偷来的宁静里，我们像两艘经历过风暴、暂时驶入避风港的小船，紧紧依偎，积蓄着面对下一个未知浪头的力量。

而网络世界，关于“崔胜澈神秘妻子惊世颜值”的讨论，正如火如荼，蔓延向每一个角落。这场意外曝光的余波，才刚刚开始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