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镜中花
三更鼓响,金麟台万籁俱寂。
阿晚却再一次被梦拖进那片火海——
赤焰舔着夜空,金星雪浪旗在热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面被血浸透的帆。
她站在高台边缘,脚下是翻涌的火浪,火里有人伸手向她,指节焦黑,声音却异常清晰:
“晚吟——!”
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
她想回头,却发现自己被锁在原地,腕上缠着金丝般的符线,线的那端系着一个人——金光瑶。
他着喜服,朱袍如火,眼里却下着雪。
“别走。”他声音低哑,“你走了,我就真的一个人了。”
她想说话,喉咙却涌出铁锈味,低头看见一柄短剑没入心口——剑柄握在她自己手里。
血顺着剑锋滴在火里,火轰然蹿高,将两人一起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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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晚惊醒时,冷汗已湿透寝衣。
窗外铜铃无风自颤,发出细碎呜咽。她抬手按住胸口——那里平滑无恙,却隐隐作痛,像梦里真插过一柄剑。
她翻身下榻,赤足踩到冰凉的青砖,寒意顺着脚心往上爬。
案上铜镜蒙尘,她随手拂开,却在镜里看见——
不是自己。
镜中人一袭绛红嫁衣,凤冠下的脸与她七分相似,却更艳更冷,眼尾点着一颗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那女子对她勾起唇角,声音隔着镜面传来,幽远而冰凉:
“把身体……还我。”
阿晚猛地后退,袖摆扫落镜台,“当啷”一声脆响,铜镜碎成几瓣,每一片都映着那张凤冠下的脸,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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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急急推开,金光瑶披夜而来,发未束,衣仅着中袍,罕见地失了从容。
他看见碎镜与赤脚站在寒地里的阿晚,眉头狠狠一沉,上前便将她打横抱起。
“地上冷,你不知道自己身子受不得寒?”
声音带着薄怒,却先把她放进锦被,再转头对门外吩咐:“传医师!”
阿晚抓住他袖口,指尖仍颤:“我看见她了……晚吟。”
金光瑶背脊明显一僵,回眸时却已温声:“梦而已,别怕。”
“不是梦。”她抬眼,眸色在灯下发乌,“她要我……把身体还她。”
金光瑶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覆住她眼睛,掌心有淡淡的檀香。
“阿晚,听我说——”
“你不是她,也不必还任何人。”
他声音低柔,像在哄一个怕黑的孩子,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你是我从尸山血海里捡回来的,连阎王都不敢跟我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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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师来后,只诊出“惊悸”,开了安神的药。
金光瑶亲自端药,一勺一勺吹凉,喂到她唇边。
阿晚却别过头:“我要看那间密室。”
勺尖微顿,汤药荡起一圈涟漪。
金光瑶抬眼,笑意终于冷了几分:“为何?”
“答案在里面。”她声音轻,却决绝,“否则我夜夜都会梦见她,直到发疯。”
一室寂静,烛火噼啪。
良久,金光瑶放下药碗,取过外袍替她披上,声音低不可闻:
“好,但要我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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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的门第三次为她打开。
画像依旧,晚吟凤冠霞帔,笑得艳烈。
阿晚赤足踏在冰凉青砖上,一步步走近,抬手去碰画轴——
指尖刚触及,画像无火自燃,朱焰窜起,火舌里传出女子轻笑:“终于……回来了。”
金光瑶倏然将阿晚拉进怀里,袖袍翻飞,一道金符射出,生生把火压制。
画被烧得只剩半幅,残灰里却落下一物——
一枚小小的、断成两截的玉佩,与阿晚藏在枕下的那块,断口严丝合缝。
阿晚弯腰拾起,指腹刚碰上,耳畔轰然一声——
“晚吟,此生此世,你休想逃。”
那是金光瑶的声音,却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狠戾与缱绻,像诅咒又像誓言。
她抬头看他,火光映得他面色惨白,眼底却燃着幽暗的焰。
“现在,”阿晚听见自己声音陌生得可怕,“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
金光瑶垂眸,长睫在脸侧投下细碎阴影,像一弯冷月。
“真相?”他低笑一声,伸手替她拢紧衣襟,指尖冰凉。
“真相就是——”
“你曾死在我手里,又由我亲手复活。”
“阿晚,你我之间,从来只有血与债,没有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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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铃再度无风自响,声音尖锐,像为一场旧债敲起的丧钟。
阿晚握紧断玉,掌心被缺口割破,血珠滴落,却感觉不到疼。
她忽然明白——
自己不是借尸还魂,而是被生生塑出来的“容器”,
专盛一个叫“晚吟”的幽魂。
而金光瑶,守的不是她,是镜中那朵未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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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