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把笔搁下，哼着小调站起身。那支新笔在砚台边闪着光，他看都没多看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外头阳光正好，风也够劲儿。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只燕子风筝，木轴还沾着点灰，拍了两下就揣着出门了。
御花园里已经有人放风筝。几个小太监在空地上跑，线扯得老高。胤禩找了个开阔地，把风筝举过头顶，迎风一撒手，线轮一转，那燕子便晃晃悠悠上了天。
飞得还挺稳。
他一边放线一边眯眼瞧，风筝越飞越高，尾巴在风里甩来甩去，像真鸟似的。正得意，忽然“啪”一声，线猛地一顿。
抬头一看，风筝挂在东边一棵大树上，翅膀卡在枝杈间，随风晃荡，就是下不来。
那边是德妃宫外的树。
没等他反应，一个宫女从偏门走出来，手里端着茶盘，走到他跟前，不咸不淡地说：“八贝勒，您这风筝……怕是飞不起来了。”
胤禩笑了笑：“哦？那你回去告诉德妃娘娘，就说既然挂住了，不如请她帮我剪断吧。”
宫女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低头行了个礼，快步回去了。
胤禩站在原地没动，手里的线轴轻轻转着，风吹得衣摆鼓起来。他抬头看着那摇晃的风筝，嘴角翘了翘。
德妃宫里，茶盏刚放下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又被狠狠摔在地上。
“他这是存心的！”德妃脸色发青，“当着下人面让我动手剪线？要是剪了，传出去是我容不下他；不剪，倒显得我小气！”
旁边嬷嬷低声道：“八贝勒也就一句话，听着恭敬，实则把难题扔给您了。”
德妃冷笑：“恭敬？他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前些日子御膳房的事还没完，现在又来这一出！”
嬷嬷不敢接话，默默蹲下去捡碎片。
消息很快传到康熙那儿。
老爷子正在批折子，听完太监的汇报，居然笑了：“老八这脑子转得快啊。一句‘请娘娘剪断’，进退都在理上。”
太监小心翼翼问：“那……要不要管一管？”
康熙摆手：“不用。小孩子玩风筝，闹点笑话罢了。倒是这性子——”他顿了顿，眼神带笑，“倒像朕小时候。”
太监连忙附和：“奴才瞧着，八贝勒真是随皇上。”
这话传出去没多久，德妃宫里的气氛更冷了三分。
而胤禩还在御花园里站着。太阳偏西了些，风也小了。他松开手，让线轴滚到地上，那只断了线的风筝还在树上晃着，像一面投降的小旗。
远处有宫人路过，偷偷打量他，见他不恼不急，反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像是刚干完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一个小太监凑过来：“主子，要不咱找个人爬树取下来？”
胤禩摇头：“算了，挂着就挂着。说不定哪天风大，自己吹下来了。”
小太监挠头：“可那是新买的风筝……”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胤禩拍拍他肩膀，“回头我教你做会飞的纸鸢，加根竹哨，飞起来嗡嗡响，比这个热闹多了。”
小太监眼睛一亮：“真能行？”
“我说能行就行。”胤禩笑，“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小太监没听清后半句，只顾着高兴：“那您再放一个呗？我还想看呢！”
胤禩从袖子里摸出另一只风筝，这次是个蝴蝶模样，彩纸贴得齐整，翅膀还画了花纹。
“这是我昨儿晚上做的。”他说，“测试版，限量款。”
小太监瞪大眼：“您还亲手做？”
“不然呢？”胤禩把风筝往地上一放，“咸鱼也要有爱好，不能整天躺着等投喂。”
他刚要放，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四阿哥来了。
胤禛穿着常服，手里没拿笔，也没提写字的事。他走到近前，看了看树上那只挂住的风筝，又看了看胤禩手里的新风筝，眉头微皱。
“又惹事了？”
胤禩一脸无辜：“我只是想放个风筝。”
“德妃摔了茶盏。”
“那不是我的锅。”胤禩摊手，“我又没让她摔。”
胤禛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说：“你明知道那是她宫外的树。”
胤禩眨眨眼：“可风不知道啊。”
胤禛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别总踩着规矩边缘走？”
“我走得很稳。”胤禩认真道，“每一步都算好了风向和落点。”
胤禛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笑声打断。
不远处，三阿哥带着几个侍卫路过，看见这一幕，笑着喊：“八弟，你这风筝技术不行啊，挂树上了！”
胤禩扬声道：“三哥，这不是技术问题，是战略部署。”
“啥？”
“我在给德妃娘娘送装饰品。”胤禩一本正经，“春天到了，光秃秃的树多难看，我这燕子风筝挂上去，添点生气，她该谢我才对。”
三阿哥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张嘴，迟早惹出大事！”
胤禛扶额：“他已经惹了。”
这时，又有太监匆匆跑来，在德妃宫门口停下，低声禀报什么。里面隐约传出一句：“以后他的东西，不准靠近本宫宫墙十步之内！”
话音落地，窗棂“砰”地关上。
胤禩听见了，却只是笑了笑，把手里的蝴蝶风筝往天上一抛，线轮一转，风筝借着风力直冲而上。
“看，这个就不会挂。”他拉着线，慢慢走，“因为它懂得避开高压区域。”
胤禛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你到底图什么？”
胤禩回头，笑容灿烂：“图个乐呵呗。人生苦短，不找点乐子，难道天天写‘静’字‘忍’字‘慎’字？”
胤禛没说话。
胤禩继续往前走，风筝在天上划出一道弧线。
太阳渐渐西斜，御花园里人影拉长。几个宫女在远处收拾花架，一个老太监扫着落叶，谁都没再提那只挂在树上的风筝。
但所有人都记住了——八贝勒今天用一句话，让德妃摔了茶盏，皇上笑了，还夸他像年轻时的自己。
小太监追上来，仰头看着高飞的蝴蝶风筝，忍不住问：“主子，你说它能飞多高？”
胤禩握紧线轴，感受着风的力度：“只要线不断，它就能一直飞。”
话音未落，天上那只蝴蝶忽然一个打旋，翅膀一歪，直直朝着湖心方向栽了下去。
线还在他手里绷得紧紧的。
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顺着线的方向望去。
湖边柳树下，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水边，手里拿着根树枝，似乎在拨弄什么。
风突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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