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还坐在书案前，手里那支笔没放下，纸上“小八爱吃甜”几个字墨迹未干。四阿哥就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他手边摊开的纸页上。
那张纸写满了菜谱改良法，字歪得像被风吹倒的稻草人。胤禛眉头一皱：“你这字，拿去南书房，师傅们能当场气晕。”
胤禩抬眼，笑了一声：“我又不去南书房，记给自己看的。”
“记给自己也得认得清。”胤禛撩袍坐下，抽出一张新宣纸，拿起砚台边的墨条开始研墨，“你写的‘酥油饼’三个字，最后一笔拖到纸外头去了，跟逃命似的。”
胤禩低头一看，还真是。那笔画甩出去老长，像不小心打翻的酱油。
“我这不是追求个性嘛。”他耸肩。
胤禛不接话，只把笔递过去：“来，写个‘静’字。”
胤禩愣了下：“不是，四哥你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我写字了？”
“你最近在父皇面前露脸多了，万一哪天要呈个折子，字这么丑，连累的是整个阿哥府的脸面。”胤禛语气冷淡，但眼神没避开，“别废话，伸手。”
胤禩看了他一眼，慢悠悠把手伸过去。
胤禛执笔，让他四指搭在自己手背上。掌心贴着掌心，温热一片。胤禩差点想抽回来——这动作太亲密了，比小时候一起背书还近。
“起笔藏锋。”胤禛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点命令口吻，“手腕别抖，心要稳。”
两人手叠着手，在纸上缓缓移动。墨线一笔一划铺开，一个端正的“静”字渐渐成形。胤禩盯着那字，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平时咸鱼摆烂，啥都不争，结果现在却被四哥亲手教写“静”字，像极了网上那种反向许愿：越缺啥越强调啥。
写完最后一捺，胤禛还没松手。胤禩也没动，反而鼻尖微动，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四哥。”他忽然开口，“你身上好香啊。”
话一出口，屋里空气好像凝住了。
胤禛手猛地一抖，笔尖偏了方向，一滴浓墨“啪”地溅在宣纸上，正好落在“静”字右下角，黑乎乎一团，像谁不小心踩了个脚印。
胤禩低头看着那团墨渍，笑了：“完了，这字不够静，把墨都吓炸了。”
胤禛迅速抽手，把笔搁回笔架，站起身时动作有点急：“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同一时辰，继续。”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比进来时快了不少。
胤禩坐在原地没动，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的温度。他低头看着那个被毁的“静”字，慢慢伸手把它折了起来，塞进袖子里。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空了一半的书案上。刚才两人共用的那张纸，只剩下墨香淡淡飘着。
第二天同一时间，胤禛准时来了。
这次他穿了件深青色常服，袖口压得整整齐齐。进门一句话不说，直接坐到书案前，铺纸、研墨、提笔。
胤禩坐下时故意慢半拍：“四哥，今天是不是该教我写‘帅’字了？我觉得我挺配这个字的。”
胤禛眼皮都没抬：“写‘忍’。”
“啊？”
“你昨天说那句话的时候，就没忍住。”
胤禩一噎：“我说啥了？我说你香？这叫实话实说，又不是造谣。”
“闭嘴。”胤禛把笔递过去，“手放上来。”
胤禩嘿嘿一笑，又把手搭了上去。
这次胤禛的手更稳了，带着他的手指一笔一划写下“忍”字。横平竖直，力道均匀。
写到最后一笔收锋时，胤禩忽然轻声说：“四哥，你知道为啥鹦鹉喜欢学人说话吗？”
胤禛笔尖一顿：“你哪儿来的鹦鹉？”
“哦，没有没有。”胤禩赶紧改口，“我是说，假设有一只鹦鹉，它为啥总挑最尴尬的时候开口呢？比如主人刚说了句肉麻的话，它立马跟着喊一遍。”
胤禛没接话，只是手腕微微用力，把最后一笔重重落下。
“咔”一声，笔尖断了。
小碎片弹起来，擦过胤禩手背，留下一道浅红印子。
胤禛看了眼那道痕，眉头皱了一下：“疼不疼？”
“不疼。”胤禩晃了下手，“就是感觉四哥你这写字力度，快赶上练武了。”
胤禛把断笔扔进笔筒，换了一支新的。这次他没再让胤禩把手搭上来，而是自己先写了个“慎”字，然后推过去：“照着写。”
胤禩拿起笔，歪歪扭扭临摹了一遍。写完抬头：“这字啥意思？”
“慎言。”胤禛盯着他，“有些话，不该说。”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胤禩眨眨眼，“你不承认你香？那你用的是龙涎香吧？宫里就你们几个年长阿哥能用。”
胤禛沉默两秒，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是龙涎香？”
“鼻子呗。”胤禩指了指自己，“我又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更不是……呃，你说的那个‘忍’字代表的人。”
胤禛看他一眼，眼神有点复杂：“你平时装得挺像。”
“生活所迫。”胤禩叹气，“不当咸鱼，容易被卷死。”
两人对视一秒，又同时移开视线。
胤禛站起来准备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住：“明天，还是这个时辰。”
“又要教写字？”胤禩问。
“嗯。”
“写啥？”
“礼。”
“礼貌的礼？”
“婚礼的礼。”胤禛头也不回地说完，掀帘走了。
胤禩坐在原地，手里的笔差点掉桌上。
他盯着门口看了半天，喃喃道：“等等……四哥你不会是想撮合我跟谁吧？”
没人回答。
他低头看向桌上那个“忍”字，又摸了摸袖子里昨天那张染墨的“静”字，忽然笑出声。
第三天，胤禛来得比前两天都早。
这次他带了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新笔，笔杆刻着细密花纹，笔锋乌黑发亮。
“系统送的？”胤禩好奇地伸手想拿。
胤禛拍开他的手：“我自己挑的。”
“哟，还挺宝贝。”胤禩收回手，“所以今天写啥？‘爱’？‘婚’？还是直接上‘洞房花烛’？”
胤禛瞪他一眼：“写‘勤’。”
“勤快的勤？”
“勤奋的勤。”
“我以为你要让我写‘亲’呢，亲戚的亲。”
“你想得太多。”胤禛把新笔放进笔架，“先用这支。”
胤禩拿起笔试了试，手感比之前的顺滑很多。他刚要落笔，忽然闻到一丝熟悉的香味。
还是龙涎香。
他抬头看向胤禛：“四哥，你每天都用这个香？”
胤禛正在整理袖口，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嗯。”
“怪不得我一闻就记住了。”胤禩笑着说，“这香味跟你人一样，冷冷的，但靠近了才发现其实挺暖。”
胤禛猛地抬头。
胤禩已经低下头开始写字了，嘴里还哼着小调：“一笔一划慢慢来，兄弟情谊深似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