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黑暗像水，淹到脖子。
我沉着，一动不能动。身体是别人的，意识却还在挣扎。耳边有声音，不响，但钻得进骨头里。
“欢迎回家，容器。”
一遍又一遍。
我张嘴想骂，喉咙里没气。只能在脑子里吼：我不是谁的容器！我是林凡！我爹妈取的名字，村口老槐树下抓过泥鳅的那个林凡！
可这念头刚起，就被抽走了。
黑藤缠着我右臂，刺进皮肉的地方发麻，接着是冷，再后来是空。像有人拿勺子，一勺一勺挖走你的血肉，连骨髓都不剩。
每挖一下，我就看见一段记忆。
晒谷场。夏夜。我和秦烈躺在草垛上，肚皮朝天。他指着星星说：“你看那颗最亮的，将来我就从那儿飞回来接你。”我笑他吹牛。他说：“你不信？那你请我吃西瓜。”我说：“那你先背我跑一圈。”他就真背我，在晒谷场上疯跑，摔了一跤，俩人都滚进水沟里，满身泥还哈哈大笑。
这段记忆被藤蔓吸进去时，我胸口猛地一紧。
不是疼，是闷，像被人按着心口不让跳。
接着又是一段——刑架上的秦烈，皮肉一片片被削下来，他不叫，就盯着我看。我站在远处，手里捧着《焚心诀》，嘴角竟然有点扬。那一口暖流从喉咙烧到胃里，舒服得我想呻吟。那是他的痛，成了我的药。
这段记忆被抽走时，我差点哭了。
可我没资格哭。
我靠这个活下来的。
黑瓜悬在半空，通体漆黑，表面那两个血字“秦烈”微微发亮。它轻轻晃，像在呼吸。忽然，一道细缝裂开，传出声音。
“你吃我，我吃你。”
声音像秦烈，又不像。熟，但冷，没有情绪，像念别人写的台词。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再睁眼——
我在晒谷场上。
脚底下是干草，头顶是星空。蝉在叫，风从田埂吹过来，带着稻香。远处有狗吠，还有谁家孩子哭闹。一切那么真，真得让我想坐下来，再也不走。
秦烈就坐在我旁边，穿着小时候的粗布衣，裤腿卷到膝盖，脚上沾着泥。他手里捧着半个西瓜，递过来。
“给，你最爱吃的。”
我没接。
他也不急，自己咬了一口，瓜肉红得发黑，汁水顺着下巴流。
“你不吃？”他问。
我摇头。
他笑了：“你以前不是最爱吃瓜吗？哪儿有热闹，你就在哪儿。别人打架、分手、背叛，你蹲墙角看得眼睛发亮。多爽啊，不用动手，不用受伤，还能变强。”
我喉咙发干。
“那不一样。”我说。
“有啥不一样？”他转头看我，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少年，而是刑架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你吃的是我的命，我的痛，我的恨。你现在种瓜，不还是为了吃更大的瓜？”
我没说话。
他把西瓜塞进我手里。
“吃一口。”他说，“吃了，你就知道真相了。”
我本想甩手扔了。
可手不听使唤。
我低头，咬了下去。
瓜肉入口，不是甜，是腥，像生肉混着铁锈。我本能想吐，可嚼了几下，一股热流冲上脑子。
记忆炸了。
不是我的记忆。
是“被改过的”。
画面一幕幕闪：
我跪在瓜神殿前，主动割开秦烈的喉咙，血流进阵纹。系统弹出金色提示：【献祭至亲，开启神殿，奖励：SS级功法《焚心诀》】
我站在幽冥楼顶，墨无尘死在我脚下，苏婉儿琴断人亡，南宫焰被火刑架烤成焦炭。我面无表情，手里捏着一颗又一颗黑瓜，往嘴里塞。
我盘坐在世界中央，头顶是无数裂开的金瞳，脚下是崩塌的山河。我轻声说：“第99次轮回，准备重启。”
最后一幕——
我穿着黑袍，站在未来的废墟里，亲手把“现在的我”推进黑藤阵中，低声说：“对不起，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着。”
我松开手，西瓜掉在地上。
“假的……”我喃喃，“这都是假的。”
秦烈冷笑：“你到现在还不信？你以为你是觉醒？你以为你是反抗？你的一切选择，都是系统写好的程序。你越挣扎，越符合它的设计。你根本不是主角，你是燃料，是引信，是它用来重启世界的工具。”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蘸过血画阵，也接过别人的痛苦当补品。我靠着秦烈的痛升到炼气七重，靠着苏婉儿的断弦突破音障感知，靠着白九璃坠雪峰那一瞬的寂灭意领悟《无相诀》。
我算什么？
我比黑袍人干净？
比那些踩着尸体往上爬的修士高尚？
我不过是换个方式吃人。
我缓缓跪下，膝盖压进草堆。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声音发抖，“那我还剩下什么？”
秦烈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
“啥也没有。”他说，“你连‘林凡’这个名字，都是它给你贴的标签。”
我闭上眼。
算了。
累了。
不如就这样。
被吃掉也好，被回收也罢，反正我本来就不该存在。
就在我意识要散的那一刻——
黑瓜突然剧烈震颤。
那道细缝猛地扩大，一声极轻、极弱的声音传出来：
“别信它……”
我睁开眼。
“记得你说过……要带我飞。”
是少年秦烈的声音。
不是恨，不是嘲，是信任。
像多年前那个夏夜，他背我跑完晒谷场，累得直喘，还笑着说：“等你成了修士，我就骑在你背上，咱们一起飞！”
那一瞬间，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咔的一声，断了。
不是信念，是枷锁。
我猛地抬头，对着幻境咆哮：
“我的命，是我的！”
“我的痛，是我的！”
“我的回忆，哪怕烂了臭了，也是我林凡的！”
吼声炸开，整个晒谷场开始碎裂。星空崩解，金瞳一颗颗爆开，蝉鸣变成尖啸，稻香化为焦臭。
我一把抓起地上的西瓜，狠狠咬下去。
不是被动吃。
是我主动吞。
血顺着嘴角流，我不管。腥臭灌进喉咙，我咽。每一口，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我的选择，不是系统的安排。
黑藤猛地一抽，想把我拉回去。
我不退。
我反而把手伸向藤蔓，五指成爪，狠狠掐住它！
“你吸我？”我咬牙，“我现在就反吸你！”
体内突然烧起来。
不是《焚心诀》那种从外往里的暖流，是自内而外的灼烧，像五脏六腑都在着火。可这火不毁我，反而让我清醒。
胸口一烫。
一段口诀浮现在脑海——
《种因诀》。
三句话，十七个字。
“果由他生，因由我种。逆流而上，因果归我。”
简单，直接，像刀刻的。
我张口，对着黑瓜低吼：
“还给我！”
黑藤倒卷，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往回缩。生命力不再流失，反而开始回流。灰白的皮肤重新泛出血色，裂开的伤口结痂。
黑瓜从空中坠落，“咚”一声砸进焦土，没碎，静静地躺着，表面血字微光闪烁。
幻境彻底崩塌。
我猛然睁眼。
真实世界回来了。
风卷着灰，打在脸上。天空阴沉，裂隙已闭，像从未出现过。南宫焰站在我面前，剑尖指着黑瓜，手在抖。
“你活下来了。”他嗓音沙哑，“可麻烦才刚开始。”
我没答。
动了动手指，能动。抬了抬手，酸软，但骨头没断。我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
黑藤还在，但不动了，像死了一样盘在地里。
黑瓜静静躺着，离我不到一尺。
苏婉儿的残魂浮在半空，七根断弦环绕周身，泛着微光。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差点就没了。”她说。
“我知道。”我嗓子哑得厉害。
“你看见什么了？”
我低头看黑瓜。
“我看见……有人想让我相信，我从来就没赢过。”
她没说话。
南宫焰往前一步，剑尖离黑瓜更近。
“这东西不能留。”他说，“它在吸你，也在影响整个南荒。焚天谷的地火已经失控，玄音阁的琴音能乱人心智，白九璃从雪峰坠下——这些都不是巧合。它是因，必须斩！”
“你斩不了。”我说。
他瞪我：“你说什么？”
“这是‘秦烈’的果。”我慢慢说，“我种的，就得我收。你要是劈了它，等于斩了我的因果。到时候，我不疯，也会散。”
他咬牙：“那你打算怎么办？养着它？等它把你吃干净？”
我没理他。
转头看向另一边。
墨无尘不知何时来了，站得远远的，手里握着那把残匕。匕首尖端渗出一缕黑雾，像活物般缠绕在他指尖。
他抬头看我，眼神冷静得可怕。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他问。
我摇头。
“是‘未来林凡’的一段意志。”他说，“他把自己的执念封在这瓜里，借你之身，完成某种仪式。瓜熟之日，就是世界重启之时。”
我心头一震。
“你是说……我在帮他？”
“不。”他摇头，“你在对抗他。可你每抵抗一次，就越接近他。因为你们本是一体。”
我沉默。
他知道的，比我多。
苏婉儿轻声说：“瓜农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你种因，就要承受果。没人能替你走。”
南宫焰怒道：“所以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看着世界继续崩？”
“不是吞噬。”我说，“是共生。”
我伸手，把黑瓜捡了起来。
它不烫，也不重，像块普通的石头。可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一丝微弱的波动，像心跳。
“秦烈。”我低声说，“你还听得见吗？”
瓜没反应。
但我好像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远处，天际裂痕再度浮现。
云层分开，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落下。
白九璃。
她站在半空，脚不沾地，白衣翻飞，像雪未落。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深处，有一丝波动。
“瓜农已现。”她轻声说，“劫不可逆。”
我没看她。
低头看着手里的瓜。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来。
血红色的字，浮在空中：
【新任务：培育第二颗瓜——目标：白九璃】
我盯着那行字，笑了。
这次，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
是真笑了。
我把黑瓜小心翼翼放进怀里，贴着胸口。
那里还在烫，像揣着一块火。
我站起身，腿还有点软，但站住了。
南宫焰盯着我：“你笑什么？”
我没答。
抬头看向白九璃。
她也看着我。
风从我们之间穿过，卷起灰，打着旋。
我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
“这次，轮到我种你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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