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我跪在焦土上,左手掌心还流着血。一滴一滴,砸进地里。
每滴下去,地面就泛起一圈涟漪。像是往死水里扔了颗石子,可这水底下埋的是记忆。
第一滴落,涟漪里浮出晒谷场。夏夜,星星多得像撒了一把盐。我和秦烈躺在草垛上,肚皮朝天。他说:“我要进青云宗,修成大道,带你一起飞。”我笑他吹牛。他翻身拍我肩膀:“你要是不信,我就拿刀捅自己。”我说:“那你先请我吃西瓜。”他说:“一车都不够。”我们俩都乐了。
第二滴血落。涟漪变了。他站在我屋外,低头绕路。我喊他名字,他没回头。腰牌掉进水坑,溅起泥点。
第三滴。他趴在我背上,快死了,嘴一张一合:“林凡……你曾是我唯一的光。”
我没动。也没擦泪。只是用右手食指蘸了掌心的血,在地上画下第一笔。
一道逆旋的弧线。歪歪扭扭,像是小孩涂鸦。可我知道这是什么——三年前那个梦里,我见过这符。它叫“反向因果阵”。吃瓜系统靠围观别人结因果,抽情绪为养料。而我现在要做的,是反过来:把我的痛,种进地里,让它长出新的因,去斩断那些烂到根里的果。
我不是瓜了。我要当瓜农。
风从废墟间穿过,卷着灰,打着旋。远处南宫焰拄着剑,一动不动。他半边身子焦黑,布条挂在身上,像烧剩的旗。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真要这么做?”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没答。继续画。
第四滴血落。画面闪出苏婉儿。她站在琴前,七根弦断了六根。最后一根连着,颤着。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人就散了。
第五滴。墨无尘站在火楼顶,手里拎着残匕,回望南荒。身后百里焦土,焚天谷大阵崩裂,火蛇冲天。
第六滴。白九璃从雪峰坠下,白衣翻飞,像只折翼的鹤。她没叫,也没挣扎,只是闭着眼,任风把她吹远。
血越流越快。伤口崩开了。我咬牙,手指不停。
瓜神殿的虚影在雾里浮着。不高,也不完整,就那么一角金纹悬着,时隐时现。像口倒扣的钟,又像某种活物在呼吸。每一次起伏,都带出一声极低的嗡鸣。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撞在骨头上的。
九声响过。
大地轻轻颤了一下。
我知道,时间到了。
第七声钟响时,我画到了第三道环。
血已经不够用了。我抬起手,对着月牙形的旧伤疤狠狠咬下去。牙尖戳破皮肉,腥味冲进喉咙。血顺着下巴滴,混着口水,落在符上。
画面又闪。这次是秦烈被按在刑架上。黑袍人用符刃一片片削他皮肉。他不叫,只是盯着我看。眼神像在问:“你还要看多久?”
我当时在吃什么?《焚心诀》。我靠着他的痛,升到了炼气七重。
现在,我还记得那感觉——暖的。像喝了口烈酒,从喉咙烧到胃里。可这暖意,是踩着他骨头爬上去的。
第八声钟响。
雾忽然凝住了。不是停,是变成丝线,一根根缠上我手臂。冰的。比井水还凉。勒进皮肉里,像是要把我钉在地上。
我喘了口气,继续画。
南宫焰动了。
他一步踏出,焦土炸开。手里那把残剑抬了起来,剑尖直指我。
“住手!”他吼,“你再画下去,命就没了!”
我没抬头。
“你知道你在干啥吗?你这是把自己当祭品!系统要的是情绪,你给它最狠的——你的命!”
我停下笔,终于看他一眼。
“那你呢?”我问他,“你爹烧死在祭坛上,你来找我算账。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一愣。
“你靠恨活着。”我说,“我也是。可我不只要恨。我要把它种下去。”
他瞪我,眼里有火。
“你疯了。”
“也许吧。”我笑了笑,嘴角扯出个难看的弧,“可我得试试。”
我抬手,把整只手掌按进阵眼。
血猛地涌出去。
第九声钟响。
地底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身。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撑住地面才没倒下。血已经流得太多,脑子发飘,手脚发冷。可我知道不能停。
就在这时候——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来。
不是以前那种金色弹窗。
是血红色的字,浮在空中,像刻进空气里的刀痕:
**检测到宿主逆改因果,启动清除程序。**
我盯着那行字,笑了。
“来啊。”我低声说,“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话音刚落,眼前景象一变。
秦烈站在我面前。
不是灰堆里的骨,不是快死的残躯。
是他最好的时候。青云宗外门弟子,白衣束腰,腰佩玉牌,嘴角带着笑。
“林凡。”他叫我名字,语气熟得像昨天才见过,“你也学会吃人了?”
我喉咙一紧。
“你……没死?”
他往前走一步。
“你说呢?”他冷笑,“你吃的每一口瓜,嚼的都是我的骨头!现在轮到你种瓜了?你也要吃我?”
我跪在地上,膝盖陷进焦土。
疼。不是伤口的疼。是心里被撕开的疼。
“是。”我点头,“我吃你。”
他眼神一厉。
“你还敢承认?”
“我不止承认。”我抬头,看着他,“我还记得你说‘我要带你飞’……记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顿住。
风忽然停了。
我继续说:“我靠着你的死变强。我用了你的痛。我不否认。可我也记得晒谷场的星星,记得你说‘一车西瓜都不够’……记得你最后趴在我背上,说我是你唯一的光。”
我说不下去了。
眼泪混着血,从脸上滑下去。
他看着我,眼神慢慢变了。
不再是恨,也不是冷笑。
是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像痛,也像释然。
“那就……”他轻声说,“别忘了。”
然后,他散了。
像灰一样,被风吹走。
我撑着地,喘得像条狗。
符文还差最后一笔。
南宫焰冲了过来。
他举剑,剑锋直指血阵中央。
“我不管你是不是觉醒了,你不能死在这里!”他吼,“整个南荒都疯了,焚天谷烧成焦土,玄音阁音律失控,白九璃从雪峰坠下——你开的门,你得收场!不是用命!”
我盯着他,没说话。
他一咬牙,剑往下劈。
“铛——”
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他。
剑尖崩出火星。
他瞪眼。
空中,七根断弦浮现。
不是实物,是影子。可每一根都绷得笔直,泛着微光。它们交织成网,把他拦在外面。
苏婉儿来了。
她闭着眼,悬在半空。白衣染血,和上次一样。可这次,她没说话。
直到南宫焰又要冲。
她才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蒲公英:
“让他种。”
南宫焰怒吼:“什么活路?这是自杀!”
“你不明白。”她说,还是那么轻,“只有种下‘因’,才能斩断‘果’。他是瓜农,不是瓜。”
“可他要是死了呢?!”
“那世界就真的完了。”
她睁开眼。
那双眼,清澈得不像活人。
“你们都在等一个人打破规则。”她看着南宫焰,“可打破规则的人,从来都不是站着出来的。”
琴音散去。
她身影淡了。
最后一缕清音绕耳不绝,像是谁在哼一首老歌。
我深吸一口气。
最后那一笔,我用尽全身力气画了下去。
血彻底浸透地脉。
大地猛然开裂。
黑雾喷涌而出,带着腐臭味,钻进鼻孔。我忍不住干呕,可手没松。
一根藤蔓破土而出。
漆黑,粗如儿臂,表面布满裂痕,像刻满了符文。顶端尖锐,像矛。
它缠上我右臂,刺入皮肤。
一股剧烈吸力传来。
我的记忆被抽走了。
不是全部,是那些最深的——
童年捉蝉,他追我跑,摔进水沟;\
第一次系统弹窗,我笑出声,觉得天上掉馅饼;\
他站在我门口,手里握着匕首,说“我不想杀你”;\
他趴在我背上,说“这次换我吃瓜”……
全被吸进藤蔓。
它剧烈抖动,顶端鼓起一团阴影,迅速膨胀,最终——
结出一颗瓜。
通体漆黑,表皮光滑,隐约浮现两个血字:“秦烈”。
瓜身微颤,裂开一道细缝,透出微光。
像是想说什么。
可没有声音。
我瘫倒在地。
视线模糊。浑身脱力。
最后一眼,是那颗“秦烈”之瓜静静悬于藤上,微光闪烁,像极了晒谷场上那晚的星星。
我嘴唇动了动,低语:
“这次……我不逃了。”
南宫焰挣脱琴网,冲到我身边。
他低头看我,又抬头看那瓜。
良久。
他收剑入鞘,冷声道:
“你疯了,但……或许是对的。”
天际金瞳骤然收缩。
裂隙剧烈震荡。
一道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落下,却直击灵魂:
“瓜农……不可存。”
裂隙闭合,金光消失。
废墟重归寂静。
唯有那株黑藤轻轻摇曳,瓜中微光未熄。
我闭上眼,意识沉入黑暗。
在彻底昏迷前,我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轻轻说:
“欢迎回家,容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