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血是冷的。
我趴着,脸贴着焦土。半边身子泡在自己的血里,黏得像糊了层浆。衣服早就硬了,裂开的口子蹭着伤口,一动就撕开一点肉。心口那个洞还在漏,不喷,也不涌,就是慢吞吞地渗,一滴砸下去,“嗤”一声轻响,像是烧红的铁碰上了水汽。
我没死。
可心跳像风里的一盏油灯,忽明忽暗。每一次跳,都牵着脑子里那根针,一下一下,扎在太阳穴上。耳朵嗡嗡的,像是谁在很远的地方敲钟——九声响过,余音绕耳,迟迟不散。
我睁开眼。
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像是谁拿块脏布盖住了天。废墟静得能听见灰落地的声音。秦烈躺在不远处,只剩一堆黑灰,被风吹得打转。他那只手,刚才还抬起来指着我,现在只剩几节白骨,正咔咔作响,一节节拼回去。
指头先接上,然后是掌骨,腕骨,整只手慢慢压向地面。掌心贴地那一刻,地底传来震动,极低,却稳。一圈圈波纹从他尸骨底下扩散,像水里扔了颗石子。
瓜神殿的虚影又来了。
一角金纹浮在空中,闪了一下,又隐去。像是喘了口气。
然后,那声音来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开的。
“第10号容器……启动。”
声音平得没有起伏,冷得像铁。不是人声,也不是鬼语,倒像是某种机关启动时的提示音。
我笑了。
一口血从嘴里呛出来,混着笑,落在地上。
“第十个?”我哑着嗓子,对着空气说,“前九个呢?吃完了?”
没人答。
风卷着灰,在我眼前打了个旋。
我撑着手臂,想坐起来。骨头像是散了架,每动一下都疼得发抖。可我还是动了。手指抠进土里,指甲翻了,血混着泥,一点一点把我往上拽。
靠在断墙上,我喘得像条狗。
胸口那个洞,一抽一抽地疼。可我知道,这不是最疼的。
最疼的是脑子里那些画面——秦烈躺在草垛上,笑着说“我要修成大道,带你一起飞”;他把腰牌扔进水坑,头也不回;他快死了,趴在我背上,说“你曾是我唯一的光”。
还有苏婉儿。
她站在琴前,白衣染血,琴弦一根根崩断。最后一根还连着,颤着,像是她的命。
她死了。
为了告诉我别开门。
可我开了。
我还以为我在吃瓜。
原来,我才是那颗瓜。
我闭上眼,想调出系统。
界面出来了。
可不一样了。
不再是“围观奖励”那种熟悉的弹窗。它变成了一面镜子。黑色的镜面,映出我的脸——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发紫。
镜面上浮着几行字:
**当前情绪波动已被抽取:**\
愤怒 +12\
痛苦 +18\
悔恨 +9\
绝望 +24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反向吃瓜协议已激活。宿主即瓜,情绪为养料,世界为瓜田。”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我明白了。
我吃的每一场瓜,每一场别人的痛,都在喂它。系统不是帮我变强,是在把我养熟。
等我熟透了,它就摘。
而现在,它开始现场直播了。
我越疼,它吃得越香。
“所以……”我低声说,喉咙干得发裂,“我现在是个活体瓜摊?谁想吃,上来啃两口?”
话音刚落,镜面一闪。
**检测到宿主主动承受痛苦,反向吃瓜效率+300%。**
我咧了咧嘴。
牙上都是血。
“好啊。”我咬着牙,“既然你们要看我疼……那就看个够。”
我抬起手,狠狠掐住自己大腿。
皮肉陷下去,疼得我眼前发黑。可我没松。
镜面又闪:
**痛苦值飙升!反向抽取加速中……**
我松了手,喘着气,笑了。
原来还能这样玩。
我不再是瓜。
我可以是瓜农。
只要我愿意疼,我就能反抽它。
就在这时候,琴声响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
是心。
苏婉儿的断琴,躺在废墟角落,七根弦断了,只剩一根连着。可那根弦,突然震了一下。
嗡——
声音很轻,像谁在哭。
然后,空中浮出一道影子。
她闭着眼,悬在虚空裂缝里,身上缠着六根断裂的琴弦,每一根都钉进她身体,血顺着弦往下滴。最后一根弦连着琴身,颤着,像是吊着她最后一口气。
“凡……”她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别信系统……它也在吃你。”
我喉咙一紧。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吼出来,声音哑得不像人,“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会开那扇门!”
她没睁眼,只是轻轻摇头。
影子淡了。
琴弦又颤了一下。
然后,没了。
我靠着墙,喘不上气。
不是因为伤。
是因为心里那块地方,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我第一次,不是为了功法、不是为了变强,而是因为一个人死了,觉得疼。
这疼,比心口那个洞还深。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还在抖。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南荒的方向,天边红了。
不是日出。
是火。
大片大片的红云压在地平线上,像是烧透的棉絮。黑烟滚滚,冲上天,又被风吹散。
我盯着那片火光,脑子里闪过墨无尘最后的样子。
他拔出残匕,翻过来,看了看刀柄上的“瓜”字。
然后他抬头,望向南荒。
说:“幽冥楼……该烧了。”
现在,火起来了。
他去了。
可他为什么带走那把匕首?
我眯起眼,看向地面。
就在秦烈尸体旁边,有一道极细的银线,几乎看不见,泛着蓝光。我伸手碰了一下。
指尖一麻。
像是被针扎。
这线……是傀儡丝。
墨家的东西。
可它怎么会在秦烈身上?
我忽然想起,墨无尘用傀儡丝钻进秦烈心口时,秦烈的身体弓了起来,嘴里涌出黑血。
可他没死。
至少,没立刻死。
他借密印续命,用命换命,就为了告诉我一句话。
“别开门。”
还有那句——“这次,换我吃瓜。”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疼。
可这疼让我清醒。
秦烈……没那么简单。
他不是单纯的背叛者。
他是被谁推出来的?
我正想着,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轻的。
是踩着火来的。
一步一烫,焦土发出“滋滋”的响。
一个身影从火光里走来。
满身是伤。衣袍烧得只剩几片布条,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头发半边烧光,脸上全是灰,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狠。
南宫焰。
他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喘得厉害。
抬手,一把抓住我衣领,把我从墙上拽起来。
“你开的门!”他吼,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你他妈开的门!让整个修仙界成了瓜田!”
我被他抓着,没动。
也没挣。
“南荒三十六部落,疯了。”他声音发抖,“他们互相残杀,抢‘瓜’。焚天谷大阵失控,百里焦土,我爹……我爹被自己人活活烧死在祭坛上!”
他眼里有泪,混着灰,流下来。
可他没擦。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吃的不是八卦!你吃的是命!是别人的命!”
我看着他。
忽然笑了。
“你也来吃我这颗瓜?”
他一愣。
手松了点。
就在这时候——
天空裂了。
不是之前的细缝。
是一道巨大的金线,从天顶劈下,直指我头顶。
一只眼睛,缓缓睁开。
金色的瞳孔,冷漠,无情,像是在看一只虫子。
它没说话。
可我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天而降,压得我膝盖发软。
一只金色巨手,从裂隙中探出,朝我抓来。
南宫焰反应极快,抬手就是一掌。
炎浪扑出,轰在金手上,炸出一团火光。
可那只手连晃都没晃。
继续抓。
我站着,没躲。
南宫焰回头瞪我:“你疯了?!”
我盯着那只手,低声说:“躲没用。它要的是我。”
“那你还站着?!”
“我不跑。”我咬牙,“我要它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金手离我只有三尺。
我能感觉到那股压迫,像是要把我碾成粉。
就在这时候,我想起了秦烈。
他快死了,趴在我背上,说:“林凡……这次换我吃瓜。”
现在,轮到我了。
我闭上眼,心里默念:“秦烈,这次换我吃你。”
然后,我主动迎上去。
不是躲。
是撞。
我张开双臂,像是要抱住那只手。
脑子里,画面炸开——
晒谷场。夏夜。星星多得像是撒了把盐。
我们俩躺在草垛上,肚皮朝天。
他说:“我要进青云宗,修成大道,带你一起飞。”
我笑:“那你得请我吃西瓜。”
他说:“一车都不够。”
我乐了:“你要是骗我,我就拿刀捅你。”
他拍胸脯:“我要是忘了你,天打雷析。”
后来他进了青云宗,我还在外门扫地。
他见了我,低头绕路。
再后来,他被人按着头说“林凡偷了秘典”,他没说话。
他亲手把腰牌扔进我门口的水坑。
可他现在趴在我背上,快死了,还问我晒谷场的事。
他说:“你曾是我……唯一的光。”
这些记忆,全是我最深的痛。
也是我最不想忘的。
现在,我献出去。
一刀割断。
心口剧痛,像是被人活生生挖走一块肉。
可与此同时,一股黑火,从我心口蔓延出来。
不是外来的。
是我的。
《焚心诀》的真意,不是烧别人。
是烧自己。
我抬手,一掌拍向金手。
黑炎炸开,轰在金手上,发出“咔”的一声,像是玻璃裂了。
金手顿住。
然后,缓缓消散。
裂隙中,传来一声低语:
“……你开始……吃自己了……”
声音里,竟有一丝……惊。
南宫焰站在我身后,喘着气,死死盯着我。
“你……在吞噬自己的过去?”
我没回头。
低头看手。
黑火渐渐熄灭。
掌心还冒着烟。
我嘴角扯了扯。
“我不再吃瓜了。”我说。
风忽然停了。
灰也不飞了。
我抬起头,看着南宫焰。
“我要种瓜。”
他瞪着我,像是听不懂。
“你说什么?”
“我说——”我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残匕。
刀柄上的“瓜”字,还冒着热气。
我毫不犹豫,割破手掌。
血立刻涌出。
我蹲下,在焦土上,一笔一笔,画符。
和三年前一样。
可这一次,不是被谁操控。
是我自己画的。
每一笔,都用血。
每一划,都带着痛。
符成刹那——
地底九声响钟,再次传来。
比之前更沉,更重。
一声,一声,敲在心上。
系统提示浮现:
**世界稳定性归零。**\
**新轮回倒计时:9/9。**
我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
天边,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照在我脸上。
我抬头,看着那道裂隙。
轻声说:
“这次,我来当瓜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