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里的提点

练舞房的舞曲停在最后一个重拍时，夕阳正顺着落地窗的边缘滑下去，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橘红色的光带。陈浚铭扶着把杆弯腰喘气，额角的汗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陈奕恒递过来的毛巾还带着淡淡的薄荷味，他接过来胡乱擦了擦脸，却没力气再抬头。

刚才的练舞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那些憋在心里的难过和委屈，都借着旋转、跳跃的动作发泄了出来，可停下来之后，心口的钝痛反而更清晰了，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陈奕恒坐在旁边的垫子上，翻着走位谱，却没再催他继续练，只是安静地陪着，偶尔抬手拧开矿泉水瓶，推到他手边。练舞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渐起的晚风，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

陈浚铭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拿起水瓶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压下了心里的燥热。他侧头看了看陈奕恒，对方正低头用红笔在谱子上标注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柔和，那行“旋转步慢0.5秒”的小字，又一次撞进他的眼里。

“今天……谢谢你。”陈浚铭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瓶身的标签。

陈奕恒抬眼看了他一下，笔尖顿在谱子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他摇了摇头，声音还是轻轻的：“不用谢，搭档本来就该互相配合。”他说完，又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像是不习惯这样直白的道谢。

陈浚铭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愧疚又添了几分。之前因为心里装着杨博文，他对陈奕恒的搭档邀请总是带着几分敷衍，甚至觉得对方的细心是多余的，可现在想来，陈奕恒的好，其实都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细节里。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练舞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张函瑞的脑袋探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声乐谱，看到里面的两人，挑了挑眉：“还在练？食堂的糖醋排骨都快被抢光了。”

陈浚铭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没胃口。”

张函瑞走进来，把声乐谱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陈浚铭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陈奕恒，了然地笑了笑：“怎么？为了杨博文那点事，连饭都不想吃了？”

陈浚铭的身体僵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张函瑞，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戳穿了心底的秘密：“你……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瞎。”张函瑞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随手拿起走位谱翻了翻，“从食堂听到那些闲话开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谁看不出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谱子上陈奕恒的红色批注上，又补充道，“况且，有些人的心思，藏得再深，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陈浚铭低下头，捏着水瓶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泛白了。他知道张函瑞说的是自己对杨博文的心思，可现在被人当面点破，还是觉得难堪又委屈，眼眶又开始发热。

陈奕恒坐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手指攥了攥，想替陈浚铭说句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看着他，眼底的担忧更浓了。

张函瑞看陈浚铭这副样子，也没再继续调侃，只是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陈浚铭，不是我说你，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成的。”他放下走位谱，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你把杨博文当什么人，我们都看在眼里，可他眼里的你，和你眼里的他，未必是一样的。”

陈浚铭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看向张函瑞，眼里带着一丝不解和不甘：“我知道他把我当弟弟，可……”

“可你不甘心，对不对？”张函瑞打断他的话，眼底带着几分无奈，“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感情这东西，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就能有结果的。”他说着，目光往陈奕恒的方向扫了一眼，又转回来看着陈浚铭，“有时候，与其盯着不属于自己的月亮，不如看看身边的星星，说不定，星星的光，更暖。”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陈浚铭的心上，他下意识地看向陈奕恒，对方刚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陈奕恒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低下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手里的红笔在谱子上画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线。

陈浚铭的心里咯噔一下，像是突然明白了张函瑞的意思。他看着陈奕恒慌乱的样子，想起今天练舞时对方的照顾，想起那些熬通宵改的走位谱，想起那双递过来的护腕，心里某个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松动了。

“我……”陈浚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看着地板上的光斑发呆。

张函瑞看他这副样子，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不再多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在这儿钻牛角尖了，先去食堂吃点东西，不然练舞练到半夜，肚子该叫了。”他说着，又看向陈奕恒，“陈奕恒，一起去？”

陈奕恒连忙点头，站起身时，还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水杯，水洒在地板上，他手忙脚乱地去擦，洁癖的性子又冒了出来，眉头皱得紧紧的。

陈浚铭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的酸涩突然淡了些，甚至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张函瑞看着两人的互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身往门口走：“快点，再不去，真的连汤都喝不上了。”

陈浚铭应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拿起放在旁边的背包，跟在陈奕恒身后往门口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是在晚风里，悄悄织起了一缕新的羁绊。走到练舞房门口时，陈浚铭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练舞房的镜子里，还映着他刚才练舞的身影，而镜子外，杨博文的身影从对面的练舞房走出来，正朝着左奇函的方向走去，两人并肩走着，说说笑笑，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又刺眼。

陈浚铭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陈奕恒的身影。或许张函瑞说得对，有些月亮，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不如看看身边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