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的温度

训练室的走廊里还飘着消毒水和地板蜡混合的味道，陈浚铭跟在陈奕恒身后，两人的脚步落在瓷砖上，发出轻而碎的声响，和走廊尽头传来的练舞音乐撞在一起，又很快被晚风卷走。

陈奕恒走在前面，手里还攥着那本被水洇了一角的走位谱，指尖时不时蹭过谱子上那道长长的墨线，眉头微蹙着，像是还在纠结刚才洒掉的水有没有弄花标注。他的步子不快，似乎是刻意等着身后的陈浚铭，却又不肯回头，只是肩膀绷得有些紧，耳尖的红还没褪下去，在夕阳的余光里泛着淡淡的粉色。

陈浚铭看着他的背影，视线从他握着谱子的手指滑到他微晃的手肘，又落到他脚边那双白色的运动鞋上——鞋边沾了一点练舞时蹭到的灰，陈奕恒向来爱干净，往常早该蹲下来擦干净了，今天却像是没看见一样。

脑海里又响起张函瑞的话，“与其盯着不属于自己的月亮，不如看看身边的星星”。陈浚铭抿了抿唇，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余光扫过走廊的玻璃窗，外面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了个旋，落在窗沿上，像极了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思。

他想起第一次和陈奕恒搭档练舞的样子，那时候他满心都是杨博文，对陈奕恒的细心只觉得麻烦，甚至故意躲开对方递过来的水，现在想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竟像星星的碎片，一点一点落在记忆里。

“那个……”陈浚铭突然开口，声音被走廊的回声衬得有些沙哑，陈奕恒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过身时差点和他撞个正着，手里的走位谱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红笔滚到了陈浚铭脚边。

“抱歉。”陈奕恒连忙弯腰去捡谱子，手指碰到陈浚铭的鞋尖时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他把谱子抱在怀里，抬头看陈浚铭的眼神带着几分慌乱，“怎么了？”

陈浚铭弯腰捡起那支红笔，笔杆上还留着陈奕恒的温度，他把笔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掌心，能感觉到陈奕恒的手猛地一颤。“刚才的事，谢了。”他说，比在练舞房里的道谢更认真，“还有……这些天，麻烦你了。”

陈奕恒接过笔，捏在手里却不知道该往哪放，只是盯着谱子上的字迹，声音轻得像羽毛：“不用麻烦，搭档本来就该这样。”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是练得累了，明天可以晚点来，我把新的走位谱改好给你。”

陈浚铭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想起练舞房里陈奕恒为他擦汗的模样，想起对方熬夜改谱子时熬红的眼睛，心里那点松动的地方，像是被晚风拂过，又敞开了些。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是今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眼角的红还没褪，却漾着少年特有的柔软：“不用改那么急，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到半夜。”

陈奕恒猛地抬头，对上陈浚铭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只是很快又压了下去，怕被陈浚铭看见似的，连忙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走吧，去器材室看看，你上次说护腕磨破了，我记得那有新的备货。”

陈浚铭看着他加快的脚步，还有微微晃动的肩膀，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笑声很轻，却被风送进了陈奕恒的耳朵里，他的脚步又顿了一下，随即又往前走，只是耳尖的红，又深了几分。

走到器材室门口时，正好碰见陈思罕抱着一摞乐理书从里面出来，看到两人一起过来，他挑了挑眉，把书往旁边的置物架上一放：“哟，你们俩怎么一起？我还以为陈浚铭你要在练舞房待一夜呢。”

陈浚铭拍了拍陈思罕的肩膀，没说话，只是往器材室里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架子上摆着一排新的护腕，各种颜色都有。陈奕恒见状，连忙说：“我进去帮你挑，你喜欢什么颜色？”

“浅灰色吧。”陈浚铭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陈奕恒有洁癖，向来不爱碰公共区域的东西，刚想改口说自己去，就见陈奕恒已经转身走进器材室，还从口袋里掏出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步伐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

陈思罕凑到陈浚铭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可以啊，你俩这关系，进展挺快。”他压低声音，“我还以为你要对着杨博文的背影难过一辈子呢。”

陈浚铭瞥了他一眼，却没反驳，只是看着陈奕恒在器材架前弯腰挑选的背影，他的个子不算高，在人群里却很显眼，白色的卫衣被夕阳染成了橘色，像一颗悬在傍晚里的星星。“思罕，”陈浚铭突然开口，“你说，是不是有时候，我们会忽略身边的人？”

陈思罕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陈奕恒，了然地笑了：“你现在才发现？陈奕恒对你那点心思，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也就你自己装傻。”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也不怪你，毕竟杨博文那道坎，你总得自己跨过去。”

陈浚铭没说话，只是看着陈奕恒拿着一个浅灰色护腕走过来，护腕上还绣着小小的星星图案，他用消毒湿巾反复擦了好几遍，才递到陈浚铭面前：“试试这个，尺寸应该刚好。”

他的洁癖还是没改，却愿意为了陈浚铭，仔细擦拭公共器材，而不是像往常一样，连碰都不愿碰一下。

陈浚铭接过护腕，摸了摸柔软的面料，指尖划过星星图案，心里泛起一阵暖意。陈奕恒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地面，偶尔抬眼瞟一下陈浚铭的反应，见他摸着护腕不说话，嘴角就不自觉地往上扬。

器材室里很静，只有窗外的晚风穿过走廊的声响，还有陈奕恒偶尔捏紧衣角的细微动静，却衬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格外温柔。陈浚铭抬眼时，正好对上陈奕恒的目光，对方又像之前一样，连忙低下头，手指抠着衣角，耳朵却又红了。

陈浚铭看着他，突然觉得，这颗身边的星星，其实比他想象中要暖得多。

挑好护腕后，两人一起往宿舍走，路过训练楼的花园时，正好看到左奇函和杨博文坐在石凳上说话，杨博文手里拿着一瓶酸奶，递给左奇函，左奇函接过来，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两人的互动依旧默契又自然。

陈浚铭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还是掠过一丝酸涩，只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陈奕恒，对方正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像是刻意不去看那边的场景，怕他难过似的。

“走吧。”陈浚铭轻轻说，率先往前走。

陈奕恒连忙跟上，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交叠在一起，又被拉长，像是缠在一起的线。晚风卷着花香飘过来，陈浚铭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桂花的味道，清甜的，像此刻的心情。

他想，或许张函瑞说得对，月亮再远，终究是够不到的，而身边的星星，却能一直陪着，用温柔的光，照亮脚下的路。回到宿舍楼下时，陈奕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陈浚铭：“这个，给你。”

陈浚铭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枚小小的星星形状的徽章，银色的，亮闪闪的。“练舞服上别着，我看你之前的徽章掉了。”陈奕恒说着，又补充道，“我挑了好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陈浚铭捏着徽章，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抬头看向陈奕恒，对方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喜欢。”他说，笑得眉眼弯弯，“谢了，陈奕恒。”

这一次，他喊得很清晰，没有半点犹豫，像喊出了一颗星星的名字。

陈奕恒看着他的笑，也笑了，是那种放开了的、真切的笑，眼角弯起，像藏了整片星空。“不用谢。”他说，“明天练舞见。”

“嗯，明天见。”

陈浚铭转身走进宿舍楼，站在楼梯口回头看，陈奕恒还站在楼下，看着他的方向，见他回头，又挥了挥手。陈浚铭笑着挥手回应，然后转身上楼，手里的徽章和护腕还带着陈奕恒的温度，像星星的温度，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回到宿舍，他把徽章别在练舞服上，护腕放在书桌前，看着上面的星星图案，发了会儿呆。窗外的夜色渐浓，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缀在墨色的天空里，亮得温柔。陈浚铭拿出手机，给陈奕恒发了条消息：“徽章和护腕都很喜欢，谢谢你。”

很快，对方回了过来，只有一个笑脸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明天见。”

陈浚铭看着消息，笑了笑，把手机放在一边，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的星星。他想，或许从今晚开始，他可以试着放下那轮遥不可及的月亮，好好看看身边的星星了。而练舞房的灯光，器材室的护腕，还有带着星星图案的徽章，都会成为这场新的开始里，最温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