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里的钝痛

蝉鸣顺着练舞房楼下的梧桐枝桠漫上来，阳光透过叶缝砸在地面，碎成一片晃眼的光斑。杨博文握着水瓶的手指紧了紧，瓶身的塑料壳被捏出浅浅的凹陷，他看着陈浚铭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是轻轻垂下了眼帘，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否认。

陈浚铭的心跳瞬间像是被掐断了，原本悬在嗓子眼的期待轰然坠地，砸得他胸腔发疼。练舞房里飘来的舞曲还在循环，是他和杨博文一起扒过的旋律，此刻却成了最尖锐的背景音，一下下刺着他的耳膜。

“是不是真的？”他又问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指尖却攥得发白，指甲嵌进掌心的疼都被心口的钝痛盖了过去。

杨博文抬眼时，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他张了张嘴，声音软得像被晒化的糖：“是真的。”

这两个字像细针，轻轻扎进陈浚铭的心里，密密麻麻的疼瞬间蔓延开来。他愣愣地看着杨博文，那些雨夜便利店门口的温柔、晨雾里喊他名字时的笑意、手机里说要一起买抹茶冰淇淋的字句，此刻全都成了泡影，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满心欢喜，都成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独角戏。

“那……那你早上发消息说要吃抹茶冰淇淋……”陈浚铭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话没说完就顿住了，他怕再多说一个字，眼里的水汽就要兜不住落下来。

杨博文的喉结又动了动，握着水瓶的手松了又紧：“我和左奇函是昨天确定的关系，消息发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忘了跟你说。”他看着陈浚铭骤然失色的脸，只当是小孩子被忽略后的委屈，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哄劝，“对不起啊，下次买冰淇淋喊上你一起。”

陈浚铭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却发现脸部肌肉都僵着。他低头盯着地面上的光斑，不敢再看杨博文的眼睛，怕自己眼里的失落太明显，被看出端倪。“没事。”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闷得像堵在棉花里，“我就是随便问问。”

杨博文只当他真的不在意，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触到陈浚铭的衣服时，陈浚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杨博文愣了愣，他看着陈浚铭低垂的脑袋，心里莫名升起一丝疑惑，却只当是小孩子闹小脾气，笑着道：“怎么了？还跟我生分了？下午还要和陈奕恒练走位吧，赶紧上去，别让人家等久了。”

陈浚铭点了点头，依旧没抬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那我回练舞房了，左奇函还在等我合舞。”杨博文说着，转身往练舞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他，见他还是低着头，便没再多说，推门走了进去。

直到杨博文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陈浚铭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水汽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下来。他连忙用手背蹭了蹭，像是怕被人看见，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脚步又轻又快，像是在躲避什么。

他漫无目的地在训练基地的院子里走着，绕着花坛转了一圈又一圈，脑子里全是杨博文说的“是真的”，还有那句带着哄劝的“下次买冰淇淋喊上你一起”。原来在杨博文眼里，他只是个需要被迁就的弟弟，那些让他心动的瞬间，不过是哥哥对弟弟的照顾而已。

不知走了多久，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奕恒发来的消息：“你在哪儿？该练走位了，我等你好久了。”

陈浚铭看着屏幕上的字，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干净眼泪，回复了一句“马上到”。他走到洗手池边，用冷水拍了拍脸，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睛，又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才朝着练舞房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时，陈奕恒正坐在地板上对着走位谱发呆，听见声音，他抬起头，看到陈浚铭微红的眼眶，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他的社恐好像瞬间消失了，快步走到陈浚铭面前，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担忧。

陈浚铭别过脸，假装整理衣角，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没什么，刚才被风吹迷了眼睛。”

陈奕恒显然不信，却没有再追问，只是把一杯温水递到他手里：“先喝口水，走位等下再练也没关系。”他的语气很温柔，和平时那个时而社恐时而社牛的样子判若两人，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抚。

陈浚铭接过水杯，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暖热他冰凉的心脏。他看着陈奕恒认真的侧脸，想起张函瑞说的话，想起陈奕恒熬了两个通宵改的走位谱，心里的愧疚悄悄冒了出来——自己早上还因为杨博文的消息魂不守舍，全然忽略了陈奕恒的用心。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陈浚铭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陈奕恒摇了摇头，把走位谱推到他面前：“没事，先看看谱子，要是累了，我们就明天再练。”他说着，又拿起纸巾递给陈浚铭，“擦擦脸吧，脸上还有水。”

陈浚铭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偏偏是陈奕恒给了他一丝暖意，这让他越发觉得，自己之前对陈奕恒的敷衍，实在是太过不该。

“不用，现在练吧。”陈浚铭放下水杯，走到练舞区，“我想把走位练熟。”

陈奕恒看着他倔强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却还是点了点头，按下了音乐播放器的开关。舞曲响起的瞬间，陈浚铭便跟着节奏动了起来，他把所有的情绪都融进了动作里，旋转、跳跃，每一个步伐都格外用力，像是想把心里的难过都发泄出来。

陈奕恒跟在他身边，配合着他的节奏，偶尔他动作出错，陈奕恒便停下来，耐心地纠正，没有一丝不耐烦。他的洁癖好像也暂时被抛到了脑后，甚至在陈浚铭差点摔倒时，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小心点。”陈奕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旋转步慢0.5秒，别着急。”

陈浚铭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心里的委屈突然又翻涌上来，他连忙推开陈奕恒，低着头道：“谢谢。”

陈奕恒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陈浚铭的身体僵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是重新迈开了脚步：“没事，继续练吧。”

陈奕恒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陪着他练舞。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而练舞房外，杨博文靠着墙壁，看着里面陈浚铭刻意避开自己方向的身影，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他总觉得，陈浚铭刚才的样子，不只是被忽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