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镜面墙映着零落的影子,最后一束夕阳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落在陈浚铭指尖转着的水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刚跟着伴奏跳完半支舞,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眉心,却依旧弯着眼冲刚推门进来的张函瑞扬了扬下巴。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陈浚铭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光影里格外清晰,“不是说今晚有声乐小测?”
张函瑞反手带上训练室的门,手里拎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袋,走到休息区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测完了,顺道给你带了点东西。”他说着拆开袋子,里面是两盒温热的牛奶布丁,还有一小袋刚烤好的蔓越莓饼干,“阿姨寄的,说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陈浚铭的动作顿了顿,走过去拿起一盒布丁,塑料勺戳开表层的焦糖时,声音轻了些:“谢了。”他低头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甜腻的奶香混着焦糖的微苦在舌尖化开,像忽然摸到了童年挂在书包上的小熊挂件,软乎乎的,带着点久违的温软。
张函瑞靠在桌边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目光扫过训练室角落堆着的舞蹈服,上面还搭着陈奕恒的黑色护腕。“刚才碰到陈奕恒了,”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他在楼下练体能,说待会儿要和你对明天的舞台走位。”
陈浚铭舀布丁的手没停,只是抬眼瞥了眼镜面墙里自己的倒影,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却没接话。他知道公司的安排向来容不得拒绝,就像上周突然通知他和陈奕恒搭档双人舞台时,经纪人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甚至没问过他的想法。而陈奕恒看向他时的眼神,总是带着些他读不懂的热切,那热切裹在舞蹈动作的默契里,藏在递水时的指尖触碰里,让他下意识想避开,却又碍于镜头和排练,不得不靠近。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沉了下来,闷雷滚过城市上空,紧接着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在玻璃上晕开一道道水痕。训练室里的灯被陈浚铭按亮,暖白的光把角落的阴影都填了起来,却依旧挡不住窗外的湿冷。这时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左奇函抱着一摞舞蹈谱子走进来,扫了眼陈浚铭和张函瑞,把谱子往桌上一放:“刚在走廊碰到陈奕恒,他让我跟你说,走位对练改到明早了,他今晚要回趟家拿东西。”左奇函说着指了指谱子上的标记,“这是他标好的重点走位,让你先看看。”
陈浚铭点点头,拿起谱子翻了翻,上面的字迹工整,每一个卡点和走位切换都标得清清楚楚,是陈奕恒一贯的风格。他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合上册子时,却只淡淡道:“谢了,我知道了。”左奇函没多话,只是指了指训练室的音响:“刚才我试了下,音响有点杂音,你待会儿练的话注意点。”说完便转身走了,背影融进走廊的阴影里。
“要不先走吧,”张函瑞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雨越下越大了,楼下便利店应该有伞卖。”
陈浚铭点点头,把没吃完的布丁塞进塑料袋里,和张函瑞一起走出训练室。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熄灭,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混着雨声,显得格外安静。路过茶水间时,他们撞见陈思罕正靠着门框玩手机,看见陈浚铭,陈思罕立刻挥了挥手:“铭铭,刚想找你,我妈寄了点枇杷膏,你练歌嗓子疼,拿去喝。”他说着把一瓶玻璃装的枇杷膏塞到陈浚铭手里,又瞥了眼旁边的张函瑞,笑着补了句,“也给你留了一瓶,在里面桌上呢。”陈浚铭捏着冰凉的瓶身,心里暖了暖:“谢啦,下次我妈寄东西也给你带。”陈思罕摆摆手,又低头刷起了手机,没再多问他们要去哪。
便利店的暖黄灯光在雨幕里像块融化的黄油,推开门时,风铃叮铃的响声裹着热气扑面而来。陈浚铭走到货架前拿了两把黑伞,转身时正好看见张函瑞在收银台旁的关东煮锅前挑着萝卜,雾气模糊了他的侧脸。
“要吃吗?”张函瑞回头问。
陈浚铭走过去,指了指锅里的魔芋结:“来两串。”
收银台的阿姨动作麻利地算着账,陈浚铭摸出手机扫码时,余光瞥见便利店门口的雨帘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站在那里。是杨博文,他身上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外套,手里拎着个帆布包,正抬头往便利店里面看,目光撞过来时,眉眼弯了弯,像揣了一捧揉碎的星光。
陈浚铭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手里的伞柄差点滑掉。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杨博文已经推门走进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却依旧笑着喊他:“陈浚铭。”
“你怎么在这?”陈浚铭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脚步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两步,手里的塑料袋晃了晃,布丁盒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便利店里格外清晰。
“刚补完课,路过这边,想着你可能还在训练,”杨博文晃了晃手里的帆布包,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陈浚铭面前,抬手替他拂了拂肩膀上沾到的雨丝,指尖不经意擦过陈浚铭的脖颈,带来一点微凉的触感,“给你带了点笔记,下周的乐理课重点。”他说着把包递给陈浚铭,目光扫过旁边的张函瑞,礼貌地点了点头,“张函瑞也在啊。”
张函瑞咬着关东煮的竹签,含糊地应了一声,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陈浚铭接过帆布包时,指尖微微收紧,嘴角的笑意比刚才真切了许多,像被雨水浇过的花,忽然就开得鲜活起来。他心里了然,低头咬了口萝卜,没再多言,只是默默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陈浚铭的肩膀微微向杨博文倾着,而杨博文的目光落在陈浚铭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温柔,这是旁人都不曾见过的模样。
杨博文和陈浚铭站在便利店的暖光里聊着天,从乐理课的重点说到最近练舞的进度,陈浚铭说着练舞时的趣事,笑得眉眼弯弯,杨博文就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话,语气里满是迁就。张函瑞看着他们,忽然开口:“你们俩聊得这么开心,我是不是该先走了?”他的语气带着点调侃,陈浚铭这才反应过来,脸微微红了红,挠了挠头:“哪有,你吃完再走啊。”杨博文也看向张函瑞,笑着说:“一起吃点吧,我请。”张函瑞摆摆手:“不用,我差不多吃完了,你们慢慢聊。”
雨还在下,便利店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出长长的光影。陈浚铭握着那把黑色的伞,看着杨博文站在雨帘里冲他挥手的样子,忽然觉得刚才在训练室里的沉闷,好像都被这雨夜的风卷走了。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帆布包,上面印着杨博文画的简笔画小猫,歪着头,和杨博文笑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杨博文走后,张函瑞走到陈浚铭身边,似笑非笑地说:“杨博文对你倒是上心,连乐理笔记都特地送过来。”陈浚铭摸了摸鼻子,没反驳,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他知道张函瑞看出了什么,却也不想遮掩,毕竟面对杨博文时的开心,是藏不住的。
张函瑞吃完最后一口关东煮,看着陈浚铭盯着帆布包出神的模样,轻轻咳了一声:“不走的话,雨该下到明天了。”
陈浚铭回过神,把帆布包装进塑料袋里,拎着伞走到门口,回头对张函瑞说:“我送你到地铁站?”
“不用,”张函瑞摆摆手,指了指门口的共享单车,“我骑车回去,不远。”他说着推开门,雨丝打在脸上,却冲陈浚铭扬了扬下巴,“明天舞台加油,别让陈奕恒的期待落空了。”这句话说得轻,却像根细针,戳了戳陈浚铭的心思,他知道张函瑞不仅看穿了他和杨博文之间的情愫,也看透了陈奕恒对他的心意。
陈浚铭看着张函瑞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转身时,杨博文的短信刚好跳出来:【笔记里夹了颗薄荷糖,练舞累了含一颗。】
他捏着手机站在便利店门口,雨珠顺着伞沿往下掉,砸在地面的水洼里,漾开一圈圈涟漪。远处的路灯在雨里晕成模糊的光斑,他忽然想起刚才在训练室里,陈奕恒的护腕搭在舞蹈服上的样子,想起公司安排的双人舞台走位图,想起杨博文递过来的帆布包,那些缠绕在一起的情绪,像这雨夜的风,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实地落在心上。他摸出帆布包里的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仿佛能感受到杨博文递过来时的温度,而另一边,陈奕恒标满重点的舞蹈谱子还在塑料袋里,沉甸甸的,像一份他暂时无法回应的心意。
他撑开伞走进雨里,伞面挡住了大部分的雨,只有零星的雨丝落在他的肩膀上。帆布包被他抱在怀里,隔着布料,能摸到里面笔记的棱角,还有那颗薄荷糖的硬壳,像揣着一颗小小的、温温的星。走到路口时,他抬头看了眼雨中的训练楼,陈奕恒的身影或许还在楼下的体能室里,而杨博文应该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张函瑞骑着单车消失在街角,陈思罕大概还在茶水间刷着手机,左奇函或许还在调整训练室的音响,这些人在他的生活里交织,像雨夜的灯光,明明灭灭,却都真切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