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轻掀动墙上的画纸,边缘翘起,又被韩时越用指尖小心抚平。他盯着画中并肩的两个背影,耳边还回响着江淮之那句话——“在意的人,从来不会不管。”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膏光滑的外壳,凉丝丝的,像极了那人手指的温度。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江淮之发来的消息:「伤口记得涂药,别偷懒。」
简单的几个字,韩时越却盯着看了半晌,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嗯。」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犹豫着,最后还是加了个句号,显得不那么敷衍。
熄了灯躺在床上,黑暗里,白天的画面却格外清晰。江淮之挡在他身前时微微绷紧的肩膀线条,收银台前拉住他手腕时指尖的温度,路灯下接过贴纸时眼底细碎的光……这些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搅得他心烦意乱,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味。
他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那是他班主任。虽然只大了四岁,但那是江淮之,温和、稳重、人人尊敬的江老师。而他呢?是办公室里挨批的常客,是老师口中“那个不省心的韩时越”。可江淮之看他的眼神,递过来的东西,还有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触碰……真的只是老师的关心吗?
韩时越不敢细想,只觉得耳根又烧了起来,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擂鼓一样响。
第二天清晨,韩时越没踩点进教室。他攥着书包带子,目光扫过江淮之的办公桌——人还没来。他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点失落,快步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假装埋头在书包里翻找东西,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门口。
直到早自习铃声快响,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教室门口。江淮之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衬得人更加清隽。他走上讲台,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全班,在掠过韩时越时,似乎微微停顿了半秒,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韩时越立刻低下头,指尖捏着笔,在本子上胡乱划拉着,心跳又漏了一拍。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温和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一上午的课,韩时越努力集中精神,可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讲台。江淮之讲课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讲到某些地方会微微扬起语调,手指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遒劲有力的板书。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直到数学课,韩时越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眼前却慢慢重叠出江淮之低头批改作业时微蹙的眉头。他猛地甩甩头,强迫自己看题,却发现前桌的江淮之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对了,他是班主任,这个时候大概在办公室或者别的班巡视。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落了空,韩时越有些烦躁地用笔尖戳着草稿纸。直到下课铃响,他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想着要不要去办公室交作业——虽然语文作业他昨晚根本没想起来写。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李响抱着崭新的素描本跑了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韩时越!你看,江老师送我的!还有笔!”
素描本扉页上,是江淮之清隽的字迹:「给坚持所爱的你。——江」
韩时越看着那行字,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他想起昨天江淮之在文具店拿起素描本时认真的侧脸。“他让你好好画。”韩时越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干。
“嗯!”李响用力点头,宝贝似的把本子抱在怀里,忽然又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韩时越,我觉得……江老师对你特别好。”
韩时越心口一跳,面上却绷着:“胡说什么,他是老师。”
“真的!”李响急切地说,“昨天你们走了以后,黄毛他们还在附近晃悠,是江老师后来又折回来,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才彻底走了。我远远看见的,江老师表情……有点吓人,反正我从没见他那样过。”
韩时越怔住了。江淮之折回去了?他完全不知道。所以昨天那个看似轻易的化解,背后还有这一层。心里那股暖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夹杂着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下午最后一节是江淮之的语文课。讲的是李清照的词,江淮之的声音在教室里缓缓流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当讲到“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时,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落在了韩时越身上。
那目光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韩时越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盯着课本上那句词,只觉得脸上热得厉害。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进后面讲了什么。
煎熬又甜密的四十五分钟终于过去。放学铃响,江淮之合上课本,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韩时越桌边,指尖敲了敲桌面:“韩时越,来我办公室一趟。”
几个还没走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韩时越头皮一紧,硬着头皮“嗯”了一声,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心里七上八下。是因为他上课走神被发现了?还是……
跟在江淮之身后穿过走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韩时越盯着地上那片相连的阴影,心跳如鼓。
进了办公室,其他老师已经下班了,只有窗外的蝉鸣一阵阵传来。江淮之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递给韩时越。
韩时越接过,里面是几张打印好的复习资料,重点清晰,条理分明,还手写补充了一些注解,是江淮之的字迹。
“快月考了,”江淮之靠在桌边,看着他,“这几年的古诗词鉴赏是难点,我帮你整理了一下常见题型”他顿了顿,声音温和了些,“你的语文基础不差,就是不太上心。看看这个,有不懂的来问我。”
韩时越捏着文件夹,纸张边缘有点硌手,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音节。江淮之的目光落在他嘴角,那里只剩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浅痕。
“那就好。”江淮之笑了笑,目光转向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风扇转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像夏日傍晚氤氲的暖风。
韩时越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捏着文件夹的手指微微收紧,鼓起勇气,抬起眼,看向江淮之的侧脸。
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江老师,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隔壁班的老师探头进来:“江老师,还没走啊?校长那边有个急事,让你现在过去一趟。”
气氛瞬间被打破。江淮之转头应了一声:“好,马上来。” 他看向韩时越,眼神恢复了平常的温和与些许师长的距离感,“资料拿回去好好看。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韩时越把话咽了回去,垂下眼帘,看着手中文件夹上江淮之清隽的字迹。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已经空荡荡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
那句没问出口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不散。他走到楼梯口,忍不住回头望去。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深吸了一口气,往拐角的走廊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