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姜山湖,被漫山灼灼的桃花裹得温柔。风掠过湖面时,卷着细碎的花瓣,落在湖心亭的青瓦上,又滚进雕花的木栏缝隙里,晕开一层软红,林晚竹,顾淮远,柳雨烟,叶楚,宫景弦五人踩着湖边青石铺就的小径往亭中走,发出窸窣的响声。
“我还是头一回来这,”林晚竹抬手拂开飘到肩头的桃花,眼底盛着惊艳,“竟不知江山派藏着这样的去处,美得像浸了蜜的梦。”
同行的人纷纷附和,唯有顾淮远的目光,自始至终胶着在林晚竹身上。他看着她抬手拢起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不经意蹭过颊边,那一点细腻的白,竟比满树桃花还要晃眼。柳雨烟瞧出端倪,悄悄从袖中捻了枝开得最盛的桃花,趁众人说笑的间隙,塞到顾淮远手里,用口型比了句“快去”。
顾淮远的喉结滚了滚,攥着那枝桃花,指腹蹭过柔软的花瓣,心跳如擂鼓。他深吸一口气,在亭中众人的目光里,缓步走到林晚竹面前。不等林晚竹反应,将那枝桃花递到她眼前,花瓣上还沾着湖面上的水汽,清浅的香漫在两人之间。
“晚竹,”他的声音带着紧张的颤,却字字清晰,撞在林晚竹耳畔,也撞进满亭的春风里,“从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这三个月朝夕相处,练功、论道、走遍姜山派的每一寸山水,这份心意早就刻进了骨里,我更爱你了。你愿意和我成为道侣吗”
话音落,亭中余下三人立刻爆发出起哄的声响,宫景弦更是拍着栏杆喊:“答应他!答应他!”
可林晚竹的脸色,却在这喧闹里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垂眸看着的顾淮远,看着他眼里满溢的期待,唇瓣动了许久,才挤出一句带着歉意的话:“对不起,淮远。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往亭外跑。素色的裙裾扫过亭阶,带起一地桃花,她的身影很快没入漫山的桃林里,只留下顾淮远僵在原地,手里的桃花落在青石板上,花瓣被碾得零落。同行的三人也收了笑意,面面相觑,亭中一时只剩下湖风吹过的声响,衬得周遭的寂静格外难堪。
而桃林深处的一颗老桃树下,沈谭州负手而立,白色的衣袍与周遭的软红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将方才亭中的一切尽收眼底,眼底情绪翻涌,却又被他压得严严实实。直到林晚竹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撞进他的视线里,他才微微动了动。
“师傅……”林婉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她攥着沈谭州的衣袖,指尖都在发抖,“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沈谭州愣了愣,垂眸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平日里拒人千里的冰冷语气,竟散了大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有天赋异能,”林晚竹的哭声更大,泪水砸在沈谭州的衣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只要我在意的人在身边,我就能感应到你的气息,你的心绪。那日我练功时,抬眼撞见你看我的眼神,和看旁人都不一样,温得能化了冰;还有我丢了的那支玉簪,我亲眼看见你捡了去,收在袖中,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沈谭州沉默了许久,久到林晚竹的心跳几乎停滞,才听见他低哑的声音:“是。我确实喜欢你。”
可这一句承认,却带着无尽的无奈。他抬手,指尖悬在林晚竹的发顶,却终究没落下去:“可我比你大了一百多岁,我们是师徒,这是姜山派的禁忌,是修仙界的大忌。更何况...我还有掌门许配的婚姻在身”
话音落,他足尖一点,周身泛起淡黄色的灵力,御剑而起。白色的衣袂掠过桃林,卷着漫天花瓣,转眼便消失在天际。
“师傅!”林晚竹撕心裂肺地喊出声,也运起灵力追了上去,可她的修为远不及沈谭州,不过片刻,就被甩得远远的。她站在桃林里,望着沈谭州离去的方向,泪水混着桃花瓣落了满身,哭得几乎脱力。
沈谭州回到自己的卧室,反手扣紧了房门,将所有的情绪都锁在屋内。他靠在门板上,抬手按着眼眶,方才林晚竹哭红的眼,一遍遍在他眼前晃,心口像是被千万根桃花枝扎着,疼得喘不过气。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林晚竹的哭声混着拍门的声响,撞得人心烦:“师傅!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顾淮远回来时恰好路过,见林晚竹这般模样,心头的失落与不甘翻涌上来,他走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涩意:“晚竹,你怎么了?方才在湖心亭……”
“走开!”林晚竹猛地回头,情绪激动得浑身发抖,“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师傅!你给我滚远点!”
林晚竹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句“我不喜欢你”,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他的心脏。他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半晌,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孤冷。
而此时,大师姐昭芸婷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粥,正往这边走来。她本是来给沈谭州送粥,却恰好撞见这一幕,看着林晚竹歇斯底里的模样,又想起平日里沈潭州对林晚竹不同寻常的关照,怒火瞬间涌了上来。她抬手将手中的粥碗狠狠摔在地上,白瓷碗碎裂的声响,混着粥水溅在青石板上,惊得林晚竹停下了哭声。
昭芸婷冷冷地瞥了林晚竹一眼狠狠的说“不知羞耻”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地狼藉。
林晚竹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又重新靠在沈潭州的房门外,从黄昏哭到深夜。春夜的风带着凉意,吹透了她的衣衫,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断断续续的抽噎,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凄切。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顾淮远便四处找林晚竹,找遍了桃林、剑台、藏书阁,都不见她的身影。他心里记挂着,又往沈谭州居所来,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林晚竹倒在沈谭州的房门前,素色的裙裾沾了尘土,脸色惨白如纸。
顾淮远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起她,触到她的脸颊,冰凉一片。他晃了晃林晚竹,她才缓缓睁开眼,眼眶红肿得几乎睁不开,嘴唇干裂,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沈谭州的房门。
顾淮远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他抬手,狠狠朝那扇紧闭的房门踹了一脚,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沈谭州!你是不是有病!”他吼出声,声音震得院中的桃花簌簌落,“她在你门口哭了一夜,你就眼睁睁看着?”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沈谭州立在门口,白色的衣袍依旧整齐,只是眼底带着难掩的疲惫。
林晚竹见他出来,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虚弱地站起身,朝着沈谭州走过去。不过几步的距离,她却走得摇摇晃晃,最终还是脱力,直直倒在了沈谭州的怀里。
沈谭州下意识接住她,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身体,心口猛地一缩。他没看一旁的顾淮远,抱着林晚竹转身就往屋内走,将她安置在软榻上。
顾淮远也跟着进了屋,看着沈谭州小心翼翼地给林晚竹掖好被角,怒火更甚:“沈谭州,你就忍心让她在门口哭一夜?你但凡有一点心,也不会让她落到这般境地!”
沈谭州抬眼,目光冷得像冰:“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直呼为师大名,谁给你的胆量?”
“胆量?”顾淮远怒极反笑,伸手扯下腰间的玉牌——那是姜山派弟子身份的象征,玉牌上刻着姜山二字,此刻被他狠狠摔在地上,“这弟子,老子不干了!沈谭州,你他妈给我等着!我真不明白,晚竹到底看上你什么了?你这个活了百多年的老东西,冷得像块木头,你爹妈难不成都是木头做的?”
“父母”二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逆鳞。刹那间,他周身的灵力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淡黄色的灵光裹着滔天怒意,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顾淮远被这股沛然莫御的灵力狠狠推出去数丈远,踉跄着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站在原地,指尖因压制怒意微微颤抖 空气里都凝着慑人的威压,一字一顿的声音冷得像冰:“再提一次,废了你修为。”
“你...”顾淮远知道自己打不过沈谭州,便住口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院中的桃花被他带起的风卷得漫天飞舞。
沈谭州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缓步走到软榻边,看着昏睡的林晚竹,抬手替她梳理周身紊乱的灵力。他的指尖划过她苍白的脸颊,眼底是藏不住的疼惜与爱意——他太爱眼前这个姑娘了,爱到愿意不顾百年的修为,不顾姜山派的规矩,不顾所有的禁忌。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竹缓缓醒了过来。她刚睁开眼,就撞进沈谭州温柔的目光里,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袖,带着哭腔:“师傅……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别怕,”沈谭州坐在榻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师傅在这里呢,不走了。”
他守了一夜,也想了一夜。那些所谓的禁忌,所谓的规矩,在林晚竹的眼泪面前,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尘埃。他扶起林晚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哑却坚定:“晚竹,是为师的错。从前,为师总被规矩束缚,总想着师徒有别,可你的出现,让我沉寂了百年的心,重新活了过来。我不在乎什么禁忌了,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发誓,永远不会离开你。”许配的婚姻,姜山派的规矩,他全都置之脑后。
沈谭州抬手,轻轻抚摸着林晚竹的脸庞,指尖带着温热的温度。林晚竹靠在他怀里,泪水再次涌了上来,却不是委屈,而是满心的欢喜。她抬手回抱住他,哽咽着:“师傅,我也发誓,永远不会离开你。”
两人四目相对,眼底只盛得下彼此,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虚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沈谭州的目光缓缓落向林晚竹的唇,那唇瓣因哭泣而泛红微肿,带着易碎的柔软。他俯身,动作慢得像捻碎一瓣桃花,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织间,唇缓缓覆上她的唇。那吻轻得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着隐忍了百年的温柔与爱意,林晚竹微怔过后,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回应着这个迟来的、冲破所有桎梏的吻。他们沉浸在彼此的气息里,全然未察觉,院门外,昭芸婷和她的好友戚雪正站在那里,身影隐在桃枝的阴影里,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昭芸婷的脸色铁青,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脚步又急又重,带着满腔的怒意。“婷婷!”戚雪喊了一声,连忙追了上去,只留下空荡荡的院门,和院中风里飘飞的桃花,无声地见证着这场冲破禁忌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