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凌风一行人离去后,庭院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火把燃烧时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提起一旁备好的油灯,橘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光明。
我重新蹲踞在土坑边缘,灯光流淌而下,将那裹尸的红布映照得愈发诡异,色泽暗沉,仿佛真有黏稠的血液在其下缓缓流动。
“死者身着大红喜袍,应是个新娘。”我沉声道,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荡开细微的回音,“来,帮我把她翻过来。”
苏谦定了定神,应声上前。
我们二人各执一边,小心翼翼地去搬动那具已然僵硬的尸体,动作间颇为费力,尸体沉重而冰冷。
当尸体终于被翻转,面朝上时,一副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赫然闯入眼帘!
那面具青面獠牙,怒目圆睁,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冷而死寂的气息,直勾勾地“瞪”着漆黑的夜空。
“嗬——!”苏谦饶是见多识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面相惊得倒退一步,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发颤,“是……是方相!驱疫辟邪的开路神面相!”
我心中亦是凛然,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但强自压下翻涌的情绪,接口道:“不错。方相,据传原为殷纣王殿前大将,勇不可挡,为出征先锋,后世逐渐演变为丧葬仪式中,用以驱除墓穴邪祟、为亡魂开路的神祇。”
我凝视着那张冰冷的面具,继续清晰地说道,“按我大唐《开元礼》及凶礼诸制,唯有四品及以上官员殡葬,仪仗中方可使用高达丈余的方相神像开道,寻常百姓绝不可僭越擅用。此等规制,森严分明。”
我再次蹲下身,将油灯凑得更近,几乎要贴上那青铜面具。
灯光下,面具边缘与死者面部皮肤的接缝处几乎难以分辨,仿佛天生便长在一起。
我用镊子的尖端,极其轻缓地触碰面具与皮肤的交界,心下骇然。
那触感,是金属强行嵌入血肉后的凝固。
“记下,”我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凝重,“此面具并非简单覆盖于面部,而是被某种巨大外力,狠狠砸入,甚至可能是钉入!现已深陷死者肌肤,几乎与面部骨骼合为一体。凶手行凶之手段,残忍诡异,暴虐非常,超乎寻常。”
与此同时,金吾卫衙署内,灯火通明。
卢凌风正将一幅详尽的长安城坊图悬挂于墙壁之上。
图上,已有几处位置,用朱砂做了隐秘的标记,猩红点点,透着一股不祥。
他双臂环胸,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鹰隼,一遍遍扫过那些标记,仿佛要从中看出隐藏的脉络。
“小伍,”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明日一大早,你立刻带上几个机灵可靠的兄弟,分头去各坊仔细打听,近日又是谁家新娘出嫁前后离奇失踪。动作一定要快,也要隐秘些。”
他略一沉吟,指尖在图纸上虚点一下,补充道:“如果我没记错,第一次发生这种‘红布裹尸’的案子,应是去年七月初。”
身旁一个机灵的年轻卫士立刻抱拳应道:“是!中郎将!”
他名为小伍,是卢凌风一手带起来的亲随,办事利落,就是嘴贫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