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的第三天,尤语宁被接回了尤家。
黑色轿车驶入别墅区时,天色已完全暗下。初秋的雨细密冰冷,敲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水痕,将路灯的光晕晕染成模糊的橙黄。司机老陈透过后视镜悄悄瞥了一眼后座的女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怀里只抱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安静地望着窗外,脸上看不出悲喜。
万能角色小姐,快到了。
老陈轻声说。
尤语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的确快到了。这座位于城东半山、占地三亩的独栋别墅,有着她前世十八年都没能真正踏进去过的门厅。那时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外,等着管家通报,等着哥哥们“恩准”她进入——哪怕只是为了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或是尤父尤母心血来潮的“家庭聚餐”。
重生的第七天,尤语宁终于理清了现状。
她回到了十八岁这一年,养父母因车祸去世后的第三周。前世同样的时间点,她被尤家“接回”,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卑微讨好、隐忍求全,最终换来的却是全家惨死、尤氏破产、自己身败名裂的结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应该正坐在温暖的客厅里,用那双惯会流泪的眼睛,迎接她的到来。
轿车停稳。
别墅的大门缓缓打开,暖黄色的光从门厅倾泻而出,映亮了门前的雨幕。尤语宁抱着帆布包下车,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肩膀。她没有加快脚步,只是平静地走上台阶,在门口顿了顿,才抬脚迈入。
客厅里灯火通明。
七个人或坐或站,分散在宽敞的欧式客厅各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薰气味,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
尤语宁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靠窗的单人沙发上,马嘉祺正翻阅着一份财务报表,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淡漠疏离。他是尤家的继承人,二十六岁就已经在商界崭露头角,冷静、理智、永远将家族利益置于首位——前世,他也是最后一个对尤语宁彻底失望的人。
尤语宁心声马嘉祺。第一个发现公司账目有问题的人,却因为尤魇泽的误导,认定是我泄露了商业机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尤语宁看见马嘉祺翻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她,眉头微蹙,但那目光很快又落回文件上,仿佛她根本不值得多停留一秒。
丁程鑫来了?
说话的是坐在长沙发中央的丁程鑫。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额前碎发随意垂落,明明是居家随意的打扮,却因为那张被誉为“娱乐圈神颜”的脸而显得格外耀眼。此刻他正低头刷着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
尤语宁心声丁程鑫。前世被吕曼柔利用,以为我蓄意勾引他炒作,亲手将我赶出颁奖典礼现场。
丁程鑫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住了。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尤语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严浩翔陈叔,带她去房间。
说话的是站在酒柜旁的严浩翔。他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严浩翔二楼最里面那间客房收拾出来了。行李就这些?
他的目光落在尤语宁怀里的帆布包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尤语宁心声严浩翔。投资眼光毒辣,却在最关键的项目上被尤知夏毁了文件,损失数亿后第一个提议将我‘送走’。
严浩翔晃杯的动作停了一瞬。他眯起眼睛,盯着尤语宁,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尤知夏哎呀,你们别这样。
甜腻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
尤知夏穿着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长发温柔地披在肩头,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笑容温婉地走下楼。她亲昵地走向尤语宁,伸手想拉她的胳膊
尤知夏阿宁一路过来累了吧?先吃点水果,我带你去看房间——
尤语宁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尤知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眼眶立刻红了
尤知夏阿宁……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知道,爸妈突然接你回来,你可能不太适应,但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尤语宁心声开始了。经典的白莲花开场,接下来该说‘哥哥们都是为了你好’,然后暗示我不知感恩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客厅里的气氛明显变了。
坐在钢琴旁的宋亚轩原本正心不在焉地按着琴键,此刻手指悬在半空;靠在地毯上打游戏的刘耀文猛地抬头;倚在书架旁翻杂志的贺峻霖“啪”地合上了书页;就连一直沉默记录着什么文件的张真源,也推了推眼镜,看向尤知夏。
而尤知夏本人,正沉浸在表演中,丝毫没有察觉这微妙的异样。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继续柔声道
尤知夏哥哥们其实都很关心你的,只是他们不擅长表达……阿宁,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尤语宁不必了。
尤语宁的声音平静地打断了她。
所有人都看向她。
尤语宁客房在二楼最里面是吗?
尤语宁看向老陈,语气礼貌而疏离
尤语宁麻烦您带我过去。晚饭我在房间吃就好,不打扰各位了。
说完,她微微颔首,抱着帆布包径直走向楼梯,没有再看客厅里的任何人一眼。
脚步声在楼梯上渐远。
客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许久,刘耀文扔下游戏手柄,嗤笑一声
刘耀文还挺有脾气。
贺峻霖毕竟是‘真千金’嘛。
贺峻霖重新翻开杂志,语气讽刺
贺峻霖不过看她那身打扮,真不像能在尤家长大的样子。
丁程鑫盯着手机屏幕,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刚才那个清晰的女声——冷静、疏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力。
尤语宁心声丁程鑫。前世被吕曼柔利用……
那是谁的声音?
为什么……那么像尤语宁?
马嘉祺不对劲。
马嘉祺忽然开口。
他合上财务报表,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马嘉祺刚才……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严浩翔放下酒杯,表情难得严肃
严浩翔你也听见了?
张真源一个女人的声音。
张真源推了眼镜,语气严谨得像在法庭陈述
张真源内容涉及对我们的负面评价,以及……一些尚未发生的事。
宋亚轩从钢琴边站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宋亚轩她说……她说我被当枪使?还说我会……会什么?
贺峻霖她说你会被反噬。
贺峻霖接话,表情不再玩世不恭
贺峻霖综艺资源全没了——原话是这样。
七个人面面相觑。
尤知夏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哥哥们古怪的交流,心头突然涌上一阵不安。她勉强笑道
尤知夏哥哥们在说什么呀?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见?
没人回答她。
马嘉祺重新戴上眼镜,看向二楼走廊尽头的方向,眼神深邃
马嘉祺从今天起,所有人注意尤语宁的一举一动。尤其是……
他顿了顿。
马嘉祺尤其是她‘没有说话’的时候。
二楼最里面的客房里,尤语宁关上门,将帆布包放在床边。
房间很大,装修精致,却透着酒店套间般的冰冷感。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大的雨势,和雨幕中模糊的城市灯火。
前世的这一天,她坐在这张床上哭了整整一夜,既为养父母的去世,也为哥哥们冷漠的眼神。那时的她多傻啊,真的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乖顺,就能换来一点点亲情。
现在不会了。
尤语宁打开帆布包,取出里面唯一一张合影——她和养父母在乡下小院前的合照。照片上的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那是她前世失去的、今生也再回不去的温暖。
她将照片小心地收进抽屉最底层,然后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尤知夏、尤魇泽、吕曼柔……这些名字一个个划过。
还有那七位哥哥。
尤语宁心声能听见我的心声?
尤语宁在心里试探性地想。
尤语宁心声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
楼下客厅里,正准备各自回房的七个人,脚步同时一顿。
马嘉祺扶住楼梯扶手,丁程鑫握紧了手机,严浩翔的酒杯差点脱手。
那个声音又来了。
冷静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尤语宁的声音。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了。
雨,下得更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