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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一课

记忆狩猎

苏芮的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

不是预警,是最高级别的警报。屏幕上的曲线全部飙红,数字疯狂跳动。她迅速调出详细面板,手指在微型触屏上快速滑动。

“群体认知被改写!”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带着紧迫,“范围……半节车厢,但正在扩散!她不是抹掉了声音,是修改了所有人对‘声音’的感知!他们现在‘认为’自己听不到声音,所以大脑自动屏蔽了所有听觉输入!但这种修改是强制性的,违背神经生理基础,认知冲突正在累积!”

罗亦转身——在拥挤的车厢里,这个动作很困难——但他还是转了过去,伸出手,抓住了女儿的手腕。

不是真的手腕,没有实体。但他抓住了那种“存在”,抓住了那种意识的凝聚点。

“停下。”他说,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女儿的“眼泪”掉下来。

不是真的眼泪,但那种悲伤、恐慌、自我厌恶的情绪,像液体一样流淌出来,浸湿了“纸页”。罗亦能“看到”墨迹在纸上洇开,模糊了字迹。

“我……没想真的……”她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很小,很轻,带着哭腔,“我只是……只是太吵了……他们太吵了……”

“现在收回来。”罗亦说,手没有松开。

她摇头。

笔又动起来了。

不是继续写“想让所有人闭嘴”,而是写下了三个字:

对不起

字迹歪斜,笔画颤抖,墨水渗透纸背。

但车厢依然无声。

绝对的、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无声。

乘客们开始慌乱。

他们意识到了异常——不是意识到了“声音消失”,而是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他们互相看着,眼神里充满困惑和恐惧。他们打手势,张嘴说话,但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恐慌像野火一样蔓延。

一个中年妇女突然捂住耳朵,蹲下身,身体剧烈颤抖。一个年轻男人疯狂拍打自己的脸,似乎想确认自己还活着。一个老人张大了嘴,像在尖叫,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认知冲突达到了临界点。

再这样下去,不是简单的“失聪”,而是更严重的后果——神经系统无法处理这种矛盾信息,可能导致意识混乱、记忆错乱,甚至神经性休克。

空脑者的声音从头顶通风口飘下来。

不是通过扬声器,更像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他侵入了车厢的通讯系统,或者用了别的什么方法。

“安静比喧嚣更危险,罗亦。”他的声音依然平淡,但此刻多了一丝讽刺,“你教她忍,她学会的是主宰。你教她克制,她学会的是控制。你看,她现在可以让五十个人同时闭嘴。明天呢?五百个?五千个?五万个?等她发现‘让人闭嘴’比‘忍受喧嚣’更容易,她会选哪条路?”

苏芮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再不逆转,认知污染会蔓延到整列车!前面还有三节车厢,后面还有四节,总共超过三百人!一旦集体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罗亦松开了女儿的手腕。

不是放弃,是改变策略。他蹲下身——在拥挤的车厢里,这个动作几乎不可能,但他还是蹲下了,身体贴着冰冷的金属车厢壁。

他平视着女儿“眼睛”的位置。

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她在那里,在哭泣,在恐慌,在不知所措。

“你能改一次,”他说,声音很稳,很慢,像在教一个孩子系鞋带,“就能改第二次。刚才你写了‘想让所有人闭嘴’,然后他们真的闭嘴了。现在,写‘恢复’。”

女儿哭着摇头。

“我不知道怎么写……”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我不知道怎么……怎么把东西变回去……我只会……只会让它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那就写‘原来的样子’。”罗亦说,手抬起来,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别管语法,别管对错,就写你记得的声音。记得广播的提示音,记得拍扶手的声音,记得人说话的声音,记得呼吸的声音。把那些声音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写,写它们‘应该有的样子’。”

女儿颤抖着。

然后,笔尖再次落在纸上。

不是写“恢复”,而是写那五个字:

原来的样子

笔画很慢,很用力,笔尖划破了纸面,墨水渗到下一页。她一边写,一边哭,眼泪滴在纸上,和墨水混在一起,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字写完的瞬间,声音回来了。

不是逐渐回来,不是一点一点恢复,而是突然的、爆炸性的回归。

广播的故障提示音再次响起:“列车运行中,请站稳扶好,注意安全”——但这次只播了一遍就停了,恢复正常。

拍打扶手的声音回来了——那个乘客还在拍,但拍了两下,突然停住了,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高声打电话的声音回来了——“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但喊完这句,那人愣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突兀。

低声咒骂的声音回来了——“这破广播……”但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

呼吸声回来了。

咳嗽声回来了。

列车行驶的轰鸣声回来了。

所有声音同时回归,像有人突然按下了播放键,把静音的世界调回了正常音量。

乘客们愣了几秒。

他们互相看着,眼神里充满困惑,但更多的是茫然。他们似乎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又似乎不记得。记忆出现了断层,出现了矛盾,出现了无法解释的空白。

然后,他们继续刚才的动作。

继续挤,继续站,继续看手机,继续发呆。

仿佛刚才那几分钟的绝对静默,只是一场集体幻觉,一次短暂的失神。

苏芮长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监测仪的屏幕——曲线在缓慢回落,警报解除了,但神经负荷的数值依然高得吓人。那个代表神经负荷的紫色曲线,已经突破了图表的上限,还在持续上升。

“污染清除了,”她说,声音里带着疲惫,“认知干扰被逆转,没有造成永久性损伤。但她的神经负荷……超标百分之两百七十。她在用超出安全极限的能量来维持自我控制。再这样来一次,她可能会神经崩溃,或者……能力暴走,再也收不回来。”

女儿瘫坐在地上。

不是真的“坐”,但那种意识的凝聚点变得松散,变得虚弱,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裂。笔记本“掉”在一旁——不是真的掉落,但那种“放弃”的意念传递过来。

罗亦捡起那个“笔记本”。

不是真的捡,但他“拿起”了那个意识的载体。他“翻开”最新的一页,看到了上面的字。

字迹歪斜,笔画颤抖,墨迹和泪痕混在一起,把纸页弄得一塌糊涂。大部分字都被划掉了,涂黑了,看不清原样。但在页面的最下方,有一行很小很小的字,挤在角落里,像怕被人看见:

爸爸,我是不是怪物?

字很小,很轻,但每一个笔画都带着沉重的恐惧和自我怀疑。

罗亦合上“本子”,把它“塞”回女儿手里。

不是真的手,不是真的塞,但他把那个意识的载体还给了她,把那个问题还给了她。

“怪物不会问自己是不是怪物。”他说,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怪物不会因为伤害了别人而哭,不会因为犯了错而道歉,不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而害怕。怪物不会写‘对不起’,不会写‘原来的样子’,不会一遍遍划掉自己写下的字。只有人——真正的人——才会在拥有力量时恐惧力量,在能够控制时害怕控制,在可以为所欲为时选择克制。”

空脑者的冷笑从闸机方向传来。

不是从通风口,是从远处,从他们即将抵达的下一站,从闸机旁的屏幕里传来。声音很模糊,但能听清:

“下次测试,选商场吧。人越多,环境越复杂,刺激越直接,越能看清她到底是谁——是学会克制的‘人’,还是假装克制的‘神’。”

罗亦没有应声。

他拉着女儿站起来——不是真的拉,但那种“起来”的意念传递过去。女儿的意识体重新凝聚,重新稳定,但那种虚弱感还在,那种颤抖还在。

列车到站了。

车门打开,人群涌出,人群涌入。他们随着人流走出车厢,走上站台,穿过通道,走向出站闸机。

经过便利店时,店员李明又站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一大盒口香糖,看到经过的乘客,就递过去一条,笑着说:“今天店庆,免费赠送。”

大部分人都接了,笑着道谢,或者面无表情地接过,塞进口袋。

但罗亦直接绕开了他。

没有停留,没有对视,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绕开,像绕过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棵树,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李明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但很快又恢复笑容,转向下一个乘客。

女儿小声问:

“我今天……算及格吗?”

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很小,很轻,像怕听到答案。

罗亦走出闸机,踏上通往地面的自动扶梯。扶梯缓缓上升,日光从出口处照进来,越来越亮。

“不算。”他说,声音在扶梯的机械声中依然清晰,“你没有及格,你失败了。你动手了,你改了五十个人的认知,你让他们陷入恐慌,你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是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

扶梯到达顶端,他踏上地面,走进阳光里。

早高峰已经过去,街道上的人少了一些,但依然忙碌。车流在道路上穿梭,行人在人行道上行走,整个世界在正常运转。

“但你活着出来了。”罗亦继续说,脚步没有停,“你没有崩溃,没有暴走,没有让事情变得更糟。你在最后一刻收了手,你在混乱中找到了方法,你在恐慌中写下了‘原来的样子’。你失败了,但你没有放弃。这就是起点——不是成功的起点,是学习的起点。是知道自己会失败,但依然敢尝试的起点。”

女儿没有再说话。

但她把“笔记本”抱在了胸前——不是真的抱,但那种“紧紧抱住”的意念传递过来。她能感觉到纸页的粗糙,能感觉到墨水的湿润,能感觉到泪痕的冰冷。

苏芮走在最后,监测仪的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数字归零。

但她没有收起监测仪。她看着罗亦的背影,看着那个看不见的、存在又不存在的身影,看着这个在教一个神如何做人的男人。

她知道,下一课该教她什么是“不得不做”。

也知道,那可能是最残酷的一课。

因为“不愿意”还可以选择,“不得不忍”还可以逃避,但“不得不做”——当别无选择,当退无可退,当必须去做一件违背本心的事——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而那个考验,可能很快就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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