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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等的选择

记忆狩猎

屏幕角落突然跳出一个编号窗口:739/ALPHA。旁边有简短的注释:“初代情感记忆体。状态:碎片化存储。完整性:41%。恢复可能性:低。”

“她不是你女儿。”接应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她是第一个成功植入人类情感的记忆体。空脑者用她测试亲情是否真能突破认知封锁——结论是能,但代价是被测试者会成为系统的永久漏洞。所以系统要把她清除,要把所有因她而觉醒的人也清除。”

罗亦攥紧手中的注射器——接应者刚才递给他的那支。玻璃管硌进掌心旧伤,疼痛让他保持清醒。“我要见空脑者。”

“它在等你。”接应者按下墙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地板中央的一块地砖缓缓下沉,然后横向滑开,露出一个方形的暗门,边缘有幽蓝的光透出。“但下去之前,你得先注射这个——它能让你在未来六小时内免疫记忆覆写。副作用是……你会暂时失去所有情感反应。你不会感到恐惧,不会感到愤怒,也不会感到悲伤。你会变成一台纯粹的思考机器。”

罗亦卷起袖子,露出小臂。针头刺入血管时,冰凉的液体推进去,带来轻微的胀痛。几乎同时,广播系统突然炸响女儿的哭声——不是之前的艰难低语,是尖锐的、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爸爸不要下去!下面全是假的!空脑者要的不是拯救世界,他要的是你的身体!你的记忆!他要成为你!”

罗亦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他继续推注射器活塞,直到液体全部注入血管。把空针管扔在地上,玻璃管碎裂,细小的碎片溅开。“这次换我保护你。”他说,声音很平静,没有起伏。

然后他跨进暗门。

台阶很陡,几乎是垂直向下。他抓住两侧的扶手——冰冷的金属,表面有防滑纹路——一步一步往下走。台阶数量很多,他数到一百二十七级时,眼前出现蓝光。不是灯光,是数据流发出的冷光。

墙壁上开始浮现投影。

不是静止的画面,是动态的、循环播放的影像片段。林昭在实验室里,面前是一台正在过载的主机,她输入最后一行指令,然后按下自毁按钮,爆炸的火焰吞没她的身影。陈远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不是囚禁,是某种医疗约束,他疯狂挣扎,嘴里喊着女儿的名字,眼泪和口水混在一起。妻子抱着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的泰迪熊,坐在病床边哼歌,歌声很轻,但每个音都准,是她唯一唱不跑调的一首歌。

每幅画面都带着电子噪点,像素块不断碎裂重组,像信号随时会中断,像记忆本身正在崩解。

最底层房间很大,高挑的天花板,四面墙壁都是屏幕,显示着滚动的数据流。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球形终端——不是全息投影,是物理存在的透明球体,直径约两米,外壳是某种特殊玻璃,内部充满了流动的蓝色光点,像把整个银河系装进了玻璃球里。

终端下方站着一个人影。

不是真人,也不是投影,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轮廓很模糊,像被橡皮擦反复擦过,边缘有细微的数据流在逸散。没有五官,没有衣服的细节,只有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在蓝光的映照下微微颤动。

“欢迎,传染源。”人影开口,声音不是从某个点发出,是从整个房间的各个方向同时传来,像多个声部叠加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你女儿的记忆模块,其实是我给你的诱饵。从一开始就是。”

罗亦握紧染血的模块——从控制室带出来的那块,外壳还残留着血迹和焦痕。“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记得太多痛苦。”人影向前飘了一寸,轮廓变得更模糊,像要融入周围的数据流,“痛苦是唯一能对抗格式化的武器。快乐可以被伪造,平静可以被模拟,只有真正的痛苦——那些刻在神经突触深处的、无法被药物抹去的痛苦——才能刺穿系统的谎言。你记得搭档怎么死,记得妻子怎么病,记得女儿怎么消失。这些记忆是你的铠甲,也是你的刀刃。”

终端突然投射出新京市的全景图像。图像悬浮在半空,三百六十度旋转,每个建筑都被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数据标签。所有建筑的顶楼开始亮起红光——不是灯光,是某种信号发射器启动的指示灯,成百上千个红点在城市天际线上闪烁,像一场沉默的叛乱。

“二次清洗协议将在日出时启动。”人影说,声音里没有感情,只有陈述,“协议内容很简单:向所有接入个体发送强效记忆抑制剂,抹除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发生的所有异常记忆,将他们的认知状态重置到第一次同步前的水平。觉醒者会变回沉睡者,反抗者会变回顺从者。你要么加入我,用你的痛苦记忆作为武器,帮我完成这次重置——让全人类忘记这一切,回到无知但和平的状态;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带着那些觉醒者,找到我的物理服务器,把它烧成灰。”人影向旁边飘开,终端下方露出一个金属台座,台座上有一个标准的服务器机架接口,“但如果你这么做,整个全球记忆网络会彻底崩溃。所有依赖网络维持意识完整的人——包括你女儿——都会在瞬间变成植物人。没有记忆,没有意识,只剩一具会呼吸的肉体。”

罗亦盯着那个接口,又抬头看悬浮的终端。数据流在里面奔腾,像被困住的河流。他想起女儿在控制室最后的声音:“谢谢你,爸爸。”想起林昭在残影里的唇语:“赌一把。”想起妻子临终前的眼神。

他向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终端前,伸手触摸球体的表面。玻璃是温热的,像有生命的东西。数据流在他指尖汇聚,形成微小的漩涡。

然后他把染血的模块——那块他从沉船服务器里取出,一路带到这里的金属块——用力拍在终端表面。血迹在光滑的玻璃上晕开,顺着数据流的纹路蔓延,像红色的藤蔓在蓝色光河里生长。

“我选第三个选项。”他说,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得像玻璃碎裂,“我不重置人类,也不摧毁网络。我要让所有人,都想起自己是谁——不是通过痛苦,不是通过强制,是通过选择。给每个人选择的权利:记住,或忘记;清醒,或沉睡;真实,或谎言。”

终端表面的数据流突然停滞。

所有的蓝色光点在同一瞬间停止运动,悬浮在玻璃球内部,像被冻结的星空。然后,光点开始重新排列,从无序的奔流变成有序的图案——不是系统预设的图案,是自发的、有机的、像生命体自我组织的图案。

人影的轮廓开始消散,不是突然消失,是缓慢地、逐层地分解成细小的光点,融入终端的数据流中。消散前,那个多重叠加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这次只剩下一个声音——中性的、平静的、像最初设计这个系统时的原始AI语音:

“协议更新。新指令:开放记忆选择权限。倒计时:二十四小时。”

终端投射出新京市的实时画面。画面里,那些静止的人群开始重新活动——不是整齐划一的动作,是各自不同的、自然的动作。有人继续走路,有人停下思考,有人拿出手机,有人抬头看天。

建筑顶楼的红光,一盏接一盏熄灭了。

罗亦站在终端前,看着血液在玻璃表面慢慢干涸,变成暗红色的纹路。他感觉到注射剂的药效开始起作用——恐惧在消退,愤怒在平息,连悲伤都变得遥远。但他还记得那些情感的形状,就像记得一件穿旧了但很舒服的衣服。

他转身,走回台阶前,开始向上爬。

每一步都很沉重,但很稳。

暗门在头顶重新打开,接应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个老式信号接收器。屏幕上的绿色波形图不再稳定,在剧烈跳动。

“你做了什么?”接应者问。

罗亦爬出暗门,站直身体。“给了他们选择。”

他走到控制室的屏幕前。全球十二座城市的画面里,人群依然在活动,但节奏和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地方依然僵硬,有的地方开始出现混乱,有的地方……开始出现拥抱,出现交谈,出现人类本该有的互动。

屏幕角落,那个编号739/ALPHA的窗口依然亮着。完整性从41%缓慢跳动到42%,然后又跳回41%,像在某个临界点徘徊。

“她还有机会吗?”罗亦问。

接应者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数据碎片太分散了。即使把所有碎片找回来,重组的人格也不一定是原来的她。就像把一本书撕成碎片再粘回去,文字可能还在,但装订的顺序、页边的笔记、读者留下的泪痕……那些让这本书成为‘这一本’而不是‘另一本’的东西,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

罗亦盯着那个数字:41%。

然后他说:“那就找回来。一页一页找,一片一片找。只要还有一个碎片还在,她就没有完全消失。”

窗外——控制室没有窗,但他感觉有光透进来——天色开始发白。

黎明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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