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铁门在身后合拢的闷响还未散去，罗亦已拐进另一条小巷。他靠着斑驳的砖墙喘息，右手紧按胸口——存储盒的温热透过布料，像第二颗心脏在跳动。耳中仍回响着刚才停车场里服务器过载的嗡鸣，还有远处渐起的警笛声。

第一击完成了。十二个节点之一瘫痪。但代价是暴露了位置，也触发了系统更强烈的反制。

他掏出终端，屏幕上代表十二个节点的红点中，有一个已经熄灭。剩余十一个依然闪烁，倒计时显示：四十七小时三十七分。空脑者的消息在角落闪烁：“移动。他们锁定你了。”

罗亦关掉终端，抬头观察四周。巷子很深，两旁是废弃的仓库，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的砖块。空气里有霉味和远处海水的咸腥。他需要尽快离开这片区域，但每条出口都可能被监控。

地铁的轰鸣声从地下传来。

他循声走去，拐过两个弯，看到一个地铁入口。闸机敞开着，无人值守——可能是刚才的电力波动导致系统短暂故障。他快步走下楼梯，刷卡机屏幕漆黑，栏杆保持开启状态。

站台上人不多，但每个人都戴着耳机。他们站立的姿势几乎相同，面朝轨道，眼神空洞。罗亦避开他们，走到站台尽头。列车进站时，车门打开，他踏进去的瞬间，身后人群突然同时转头，看向他。

地铁门关上那刻，罗亦没回头。身后人群脚步声整齐划一，像被同一条线牵着。他加快步子穿过车厢，走到另一端车门旁。车窗玻璃映出那些人的倒影——他们依然站在原地，但头扭转的角度完全一致，目光追随着他的移动。

“你逃不掉的，爸爸。”

声音从车厢广播里传出，不再是之前扭曲的童谣，是更冰冷的合成音，但语调模仿着他女儿的语气。罗亦握紧扶手，指节发白。

列车到站，门开。他没等身后人群反应，第一个冲出车厢，快步穿过站台，踏上向上的扶梯。阳光从出口倾泻下来，刺得他眯起眼。耳中仍残留着车厢里统一的女声：“你逃不掉的，爸爸。”

他拐进小巷，背包里的模块还在发烫。取出终端，地图上红点连成蛛网，中心落在城东数据中心废墟——那个五年前因事故关闭的净忆局早期实验基地。林昭的日志自动翻到某页，结构图下方标注“意识同步潜入阶段启动”。图表显示，剩余十一个节点的同步率正在加速攀升，平均已达百分之六十五。

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最终没按——删除这些数据意味着彻底失去导航，他需要这些坐标。

女儿的声音从巷口飘来，这次是完整句子：“爸爸，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他抬头，三个路人同时摘下耳机望向他，眼神一致，嘴角弧度相同——那是意识被同步后的标志性表情，像戴了同一张面具。

罗亦转身往反方向走，脚步声跟上来，始终隔五步距离。他加快步伐，拐进另一条街，那三人也同步加速，距离保持五步。这不是偶然的跟踪，是系统控制的群体行为。

便利店门口的年轻人还在刷手机，耳机漏出女儿哼歌的调子，音准歪斜，像坏掉的八音盒。罗亦没停，径直走进隔壁五金店。店里很暗，货架上堆满工具和零件。他买了把折叠刀——刀刃更厚，更适合撬动和切割——和一卷绝缘胶带。店员找零时多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沾着灰尘和血迹的外套上停留片刻。罗亦接过钱没说话，转身离开。

走出店门时，那三个跟踪者停在街对面，没跟进来，但也没离开。他们站在阳光下，像三尊雕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五金店门口。

罗亦从后门离开——五金店有条不显眼的通道，通往后面的仓库区。他在迷宫般的货架和箱子间穿行，从另一条巷子钻出来，绕到了跟踪者的后方。回头看去，那三人还站在原地，似乎没发现他已经转移。

他继续朝城东方向移动。街道逐渐冷清，建筑也更破旧。这里曾是工业区，后来企业搬迁，留下大片废弃厂房和仓库。数据中心就在这片区域的中心。

外围铁丝网锈迹斑斑，高三米，顶端有倒刺。入口被混凝土块封住，铁门上挂着“危险勿入”的警示牌。他绕到侧墙，找到通风管道检修口——位置很隐蔽，藏在茂密的杂草丛后，盖板用螺栓固定，但锈蚀严重。

他从背包里取出刚买的折叠刀，撬开螺栓。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屏息等了几秒，确认无人靠近才继续。盖板松开，露出黑漆漆的管道口，直径约六十公分，勉强能容成年人钻入。

他先把背包塞进去，然后自己钻入。管道狭窄，内壁覆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爬行时模块贴着脊背摩擦生热，温度透过背包布料传来。黑暗中，女儿的声音在管壁间循环播放，语调越来越机械：“别怕，爸爸，我就在下面等你。别怕，爸爸，我就在下面等你……”

他咬紧牙，关闭听觉植入体的外部接收功能——空脑者给他的改装之一，能屏蔽特定频率的声音。耳中的循环播放戛然而止，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爬行时衣物摩擦管壁的窸窣声。

管道向下延伸，坡度很陡。他手脚并用，控制下滑速度。大约下降了二十米，管道转为水平，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他爬过去，光是从一个格栅下方透上来的。透过格栅，能看到下面的空间——七层地下设施的顶层。

他撬开格栅，跳下去。落地很轻，但回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荡开。

这里阴冷潮湿，空气中有霉味和隐约的臭氧味。应急灯每隔十米一盏，发出惨白的光。脚下是水泥地面，有水渍和裂缝。他沿着通道向前，尽头是扇厚重的金属门，门牌上写着“神经蜂巢”，字迹已经斑驳。

门旁有终端屏幕，灰暗无光。他走近，屏幕感应到人体接近，自动亮起，显示生物识别界面：需要血液样本验证。这是最高级别的安保措施，通常用于存放极度敏感数据或设备的区域。

他扯开左腕袖口。皮下追踪器微微凸起——那是净忆局早期给他植入的，后来他试图取出，但只取出了主体，芯片残片还留在皮下组织里。现在它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