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开始闪现——
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坐在实验室角落的小板凳上。她穿着过大的白色实验服,袖子卷了好几折,手里攥着一块吃了一半的饼干。她看着不远处,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伏在办公桌上签字。男人抬起头,朝她笑了笑,那是陈远山。
画面跳转。
少女时期的林昭站在操作台前,手里拿着一支记忆提取针管。她的手指在发抖,针尖几乎对不准受试者颈后的接口。旁边的监督员低声催促了一句,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稳稳地将针管推入。受试者身体猛地绷直,又缓缓松弛。
深夜,实验室空无一人。林昭悄悄打开一台备用终端,插入自己携带的移动硬盘。屏幕上显示着备份进度条,她不时抬头看向门口,嘴唇抿成一条线。
雨夜,某条小巷。林昭蹲在一具尸体旁,手里拿着消毒湿巾,一点点擦掉地上的血迹和指纹。她的表情麻木,动作机械,眼泪却无声地往下掉。擦完后,她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喷雾,对着空气喷洒——那是记忆干扰剂,能模糊附近监控设备的成像。
罗亦喘着气,额头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他抓住空脑者的胳膊,指尖用力到发白。
“她一直在反抗……”他的声音沙哑,“只是我们没看出来。”
“现在你看到了。”空脑者扶稳他,“下一步,去新京市中央塔。全球记忆协议的原始草案和第一批执行者名单,都藏在塔顶的服务器阵列里。那是唯一的突破口。”
走廊尽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队伍。一名灰衣人从拐角闪出,举起手中的神经干扰枪,朝他们打了个手势——追兵已到。
空脑者拉起罗亦:“走紧急通道,他们暂时堵不住。”
罗亦跟着他跑向走廊另一侧的消防门,手里还攥着那支空注射器。塑料外壳硌着掌心,残留的凉意像某种烙印。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追捕、对抗、解密、抉择……但他已经不想逃了。女儿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林昭记忆中的画面在脑中翻腾。这一次,他要亲手把真相从层层叠叠的谎言中挖出来,不管它有多脏,多沉重。
消防门后是一段向上的铁制楼梯,通往楼顶的直升机停机坪。他们爬到顶层,推开沉重的金属门,暴雨立刻劈头盖脸砸下来。雨幕如帘,远处的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晕染的光斑。空脑者从背包里抽出一件折叠的防水外套,丢给罗亦。
“穿上,别感冒了。”他说,“革命还没真正开始,你不能先倒下。”
罗亦接过外套,抖开披在肩上。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衣领,冰冷刺骨。他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幕,云层低压,闪电在远处无声地撕裂天空。他迈步走进雨里,脚步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空脑者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停机坪边缘那架等待已久的黑色直升机。
旋翼开始转动,气流卷起雨水,形成一片朦胧的雾墙。罗亦抓住舱门旁的扶手,翻身跃进机舱。舱内灯光昏暗,仪表盘泛着幽蓝的光。飞行员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比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
直升机离地升空,迅速爬升,穿过雨云,朝新京市中央塔的方向飞去。罗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林昭的记忆残片仍在脑中浮动,像一场无声的电影。他看见她第一次学会撒谎时的慌乱,看见她在深夜独自哭泣,看见她偷偷修改实验数据以减轻受试者的痛苦……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林昭——不是一个冷酷的研究者,而是一个被困在系统里的囚徒,一个试图在黑暗中点燃微光的普通人。
机舱内,空脑者打开随身终端,调出中央塔的结构图。三维模型在屏幕上旋转,标出三条可能的潜入路径。
“塔内守卫每四小时换班一次,换班间隙有七分钟的空档。”空脑者指着其中一条路径,“我们从西侧维修通道进入,避开主监控区。但塔顶的服务器阵列有独立供电系统,一旦触发警报,整个塔会在三十秒内进入封锁状态。”
“那就别触发警报。”罗亦睁开眼,目光落在结构图上,“林昭的记忆里,有中央塔安全系统的后门密码。她曾经参与过那套系统的测试。”
空脑者挑眉:“你确定?”
“确定。”罗亦说,“她偷偷记下了所有后门,藏在私人笔记的加密段落里。那些笔记……现在应该还在她的旧公寓里。”
直升机开始下降,透过舷窗能看到中央塔的轮廓——一根银灰色的巨柱拔地而起,顶端没入低垂的云层。塔身表面覆盖着太阳能板,在雨水中反射出冷冽的光。塔基周围是宽阔的警戒区,探照灯的光束在雨中交叉扫射。
飞行员将直升机悬停在塔西侧一处隐蔽的平台上方,放下绳梯。罗亦和空脑者先后滑降而下,落在湿滑的金属平台上。平台边缘有一扇不起眼的检修门,门锁是老式的机械密码锁。
罗亦蹲下身,凭着记忆中的画面,转动密码盘。左三圈,右两圈,再左一圈半。锁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向内弹开一条缝。两人闪身进入,门在身后自动合拢。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仅容一人通行。墙壁上布满了粗细不一的管道,嗡鸣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他们沿着通道向前,脚步声被管道噪音吞没。走了约五分钟,前方出现一道向上的铁梯,梯子顶端是一块可活动的金属盖板。
空脑者先爬上去,推开盖板,探出头观察片刻,然后朝罗亦打了个安全的手势。罗亦跟着爬出,发现自己站在中央塔中层的一间设备室里。房间很大,排列着成排的服务器机柜,绿色和红色的指示灯在昏暗中闪烁。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机器散热的气味。
“从这里到塔顶,还有三层。”空脑者调出结构图,“每层都有生物识别锁。我们需要找到权限足够高的身份卡,或者……”
“或者硬闯。”罗亦接话,“但我猜你有更优雅的计划。”
空脑者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电子设备,外形像一块厚重的怀表。他打开表盖,露出下方的触摸屏和微型接口。
“这是神经信号模拟器。”他解释道,“可以读取并复制最近通过生物锁的人员的神经脉冲特征。只要有人在过去一小时内通过那些门,我们就能模拟他的身份。”
“听起来像是高级黑客玩具。”罗亦说。
“本来就是零忆公社的黑客做的。”空脑者走到最近的一扇安全门前,将模拟器贴在识别面板旁。设备屏幕开始滚动代码,几秒后,面板上的红灯转绿,门锁自动解除。
他们如法炮制,连续通过两层安全门。第三层——也就是顶层服务器阵列所在的楼层——的生物锁却有些不同。识别面板旁多了一个虹膜扫描仪,门上方还有一个小型摄像头。
“双重验证。”空脑者皱眉,“需要同时通过神经脉冲和虹膜扫描。模拟器只能解决一半。”
罗亦盯着那扇门,脑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林昭站在同样的门前,仰头让扫描仪读取她的虹膜。她身后站着陈远山,正在和一名穿制服的技术人员交谈。
“林昭有权限。”罗亦说,“她是中央塔安全系统的顾问之一,虹膜数据早就录入过。”
“但她人不在这里。”空脑者提醒。
“她的虹膜数据可能还在系统里。”罗亦走到门前,抬头看向摄像头,“如果系统没有定期清理旧数据的话。”
他伸手按在识别面板上,同时努力回想林昭虹膜的细节——颜色、纹理、瞳孔大小。这不是科学的虹膜识别方式,但神经模拟器或许能捕捉到他脑中的图像信号,并加以模拟。
空脑者将模拟器贴在他的太阳穴旁,调整参数。设备发出细微的嗡鸣,屏幕上的波形剧烈跳动。几秒后,识别面板绿灯亮起,虹膜扫描仪的红光扫过罗亦的眼睛,随即转为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