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亦身体一缩，先从通风口扔下去一个东西——那个彩纸包装的玩具娃娃。娃娃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紧接着，被触发的音乐开关响起，甜腻刺耳的《小星星》电子音乐瞬间填满了寂静的数据中心！

“什么声音？！”

“那里！”

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娃娃落地的角落。就在这一刹那，罗亦从通风口一跃而下，落地翻滚卸力，毫不停顿地扑向中央控制台！

他的手刚触碰到键盘边缘——

“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红色的警示灯在整个空间疯狂旋转！不是他触发的，是系统检测到未授权生物接近核心控制区自动响应的！

那白色的光影瞬间移动到罗亦面前，几乎贴着他的脸。没有五官的面孔“注视”着他。

“选好了吗，罗亦？”林昭的声音直接在颅内轰鸣，盖过了警报声。

罗亦盯着光影后方屏幕上那个标注着739号初始数据的核心节点，眼中布满血丝，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她记得我。记得她是陈玥，记得我是她爸爸。”

“逻辑冲突。”光影的声音依旧平静，“‘记得你’的情感联结，是‘陈玥’人格残影的核心组成部分。保留它，意味着保留导致协议不稳定的最大变量。要让她‘记得你’，她必须首先‘是她自己’。而这，与协议追求的稳定与纯净背道而驰。代价是，她将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正常’、‘稳定’的个体。你愿意让她承载这份永恒的‘异常’吗？”

“那就让她异常！”罗亦低吼，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绕过权限直接访问那个核心数据包。他对林昭的编码习惯太熟悉了，即使多年过去，一些基本的逻辑和后门思路依然刻在脑子里。

“警告：未授权操作。逻辑屏障激活。”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光影似乎叹息了一声，“那么，如你所愿。”

罗亦不再犹豫，另一只手掏出清除器，看准控制台上一个用于紧急调试的物理接口，狠狠插了进去！接口完美契合！

屏幕剧烈闪烁，弹出一个猩红的确认框：

【情感残影清除程序启动 - 目标：CRADLE-739-PRIMARY】

【警告：此操作将永久删除目标所有情感权重及关联记忆映射。是否继续？】

一个巨大的红色【YES】按钮在屏幕上跳动。

罗亦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剧烈颤抖。脑中闪过无数画面：陈玥第一次蹒跚学步扑进他怀里，她发烧时滚烫的额头和依赖的眼神，她拿着满分试卷时骄傲的小表情，她睡前非要听完那个已经讲了一百遍的故事才肯闭眼的耍赖……

这些……都要变成被删除的“情感残影”吗？

枪栓拉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三名技术人员已经反应过来，其中两人举起了配枪，枪口对准了他的后心。第三个人正在紧急通讯求援。

“最后一次机会，罗亦。”光影的声音带着催促，“清除，或者被清除。”

罗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眼中只剩下决绝的疯狂。他不再去看那些让他心软的回忆画面，手指向着【YES】重重按落！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千分之一秒——

一只由光构成的手，突兀地从旁边伸过来，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奇大，冰冷的光束仿佛有实体，让他无法按下。

是那个光影！它竟然能进行物理干涉？！

“再想想。”光影的“脸”贴近他，林昭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人性”的复杂情绪，像是哀伤，又像是……解脱？“一旦按下，你女儿将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孩子。她会变成一个稳定、空洞、易于控制的容器。这就是‘主宰者’协议想要的‘完美状态’。你真的……要亲手把她送上这条流水线吗？”

罗亦浑身一震，看向光影。那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波动。

他猛地发力，甩开那只光之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拇指狠狠压在了确认键上！

【YES】被按下。

屏幕瞬间黑屏。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连警报声都好像停滞了。

紧接着，屏幕重新亮起，一个简洁的进度条出现：

【情感残影清除中……】

【预计剩余时间：00:02:17】

短短两分多钟。

光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形体开始变淡、消散。

“祝你好运，罗亦。或者……祝她好运。”最后的声音在脑中轻轻回荡，然后彻底消失。

“不许动！举起手！”身后的喝令响起，枪口几乎抵住他的后脑。

罗亦没有动。他死死盯着那个缓慢推进的进度条，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能感觉到，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从某个深处被强行剥离、搅碎、化为虚无。胸口传来一阵阵空洞的绞痛。

突然！

“噼啪——！！！”

一声剧烈的、如同玻璃爆裂般的脆响从主服务器机柜内部传来！紧接着，中央控制台的主屏幕猛地爆出一团耀眼的电火花！数个指示灯同时熄灭，机柜内部传来元件烧焦的刺鼻气味和更密集的爆裂声！

【错误！错误！核心数据流冲突！逻辑锁死！】

【CRADLE-SECTOR-07 发生不可逆崩解！】

系统刺耳的报错声取代了进度提示。

“怎么回事？！”

“快切断电源！保护其他扇区！”

技术人员慌了。举枪的两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分了神。

就在这时——

“滋……爸……别信他们……”

一个微弱、断续、带着强烈电子干扰杂音，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控制台残存的扬声器里，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是陈玥的声音！但又不是那个叫他“爸爸”的清澈童音，而是更……原始，更微弱，像信号不良的遥远广播。

罗亦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声音来源。

在闪烁着错误代码和雪花的副屏幕上，破碎的图像勉强凝聚，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属于小女孩的脸部轮廓。那双眼睛透过扭曲的像素看着他，眼神陌生，冰冷，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等待。

那模糊的嘴唇开合，电子合成音艰难地拼凑出句子：

“找到……钥匙……才能打开……真正的门……”

话音刚落，副屏幕也“啪”地一声彻底黑掉。

“抓住他！”技术人员反应过来，枪口重新对准罗亦。

罗亦反应更快，在屏幕黑掉的瞬间，他一把抓起还插在接口上、因为过载而外壳发烫开裂的清除器，转身用尽全力撞向离他最近的那个持枪者！那人被撞得趔趄，罗亦趁机夺路而逃，冲向数据中心的侧门——一扇厚重的、标识着“档案室-闲人免进”的金属安全门。

他撞开门，冲进去，反手“砰”地关上，摸索到内侧的手动门栓，用力扣死！几乎同时，门外传来重重的撞击声和叫骂。

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门板，他剧烈喘息，心脏狂跳。档案室内没有窗户，只有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金属档案柜，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以及一丝微弱的、老旧电子设备待机的气味。

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刚才抢夺清除器时，过载爆炸的外壳碎片划伤了他的掌心，此刻鲜血淋漓。而在那发烫的、已经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内部，一片指甲盖大小、闪着微光的黑色芯片，因为外壳破裂而显露出来。

芯片表面，用激光蚀刻着一行极小的、但清晰可辨的字：

739-PRIMARY-BACKUP-A

739号初始人格备份。A版。

门外，撞门声和呼喊声越来越密集，还传来了切割工具启动的嗡鸣。

罗亦攥紧这枚滚烫的、沾着他鲜血的芯片，将它死死握在掌心。伤口被挤压，带来更清晰的刺痛。

就在这时，那个微弱、带着电子杂音、却又似乎隐含着一丝奇异笑意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仿佛芯片本身在低语：

“你终于……学会抢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