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像被撒了把糖的空气，到处都是松快的甜。男生们抱着篮球往球场冲，女生们三三两两坐在台阶上聊天，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织出晃动的光斑。
江熠被陆星驰拽着往球场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操场另一侧瞟。林微眠果然坐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背靠着树干，手里捧着本书，校服外套铺在地上当坐垫，裙摆被风掀起小小的角。
“看什么呢？再不走球都被抢光了！”陆星驰推了他一把，指尖戳到他后背的汗湿处。
“来了来了。”江熠收回目光，跟着往球场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勾着，脚步都有点虚浮。他拍着球，起跳投篮，动作却没平时利落，目光总忍不住往树荫下飘。
她好像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喧闹，只是低着头看书，阳光落在她的书页上，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偶尔有风拂过，吹得书页哗哗响，她会伸出手指按住纸页，指尖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白。
“喂，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陆星驰抢过他手里的球，投了个空心篮，“刚才投篮都偏到姥姥家了，是不是没睡醒？”
江熠挠了挠头，没说话。他看到林微眠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耳朵上的助听器在光线下闪了下，像只停在耳边的银色小虫。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医务室，她调试助听器时，指尖微微发颤的样子。
“我鞋带松了，系一下。”他丢下这句话，不等陆星驰反应，就往树荫那边挪。
他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假装系鞋带，手指在鞋带上绕来绕去，半天没系好。其实他的鞋带系得很紧，是出门前特意拽过的。他只是想离她近一点，近到能看清她看的书是什么封面，近到能听见风拂过她书页的声音。
是本诗集，封面上印着行烫金的字，被树叶挡着看不全，只能看到“叶芝”两个字。他想起那天在图书馆，她摊开的书页上，也有这个名字。
她看得很入神，嘴唇偶尔会轻轻动一下，像是在默念什么。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漏下来，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了层浅浅的金。江熠蹲在地上，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忽然变得很安静，连球场的喧闹声都好像远了。
有个低年级的男生追着球跑过来，差点撞到她身上。江熠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伸手想挡一下，却看到林微眠已经抬起头，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那个冒失的男生。
“不好意思啊！”男生抱着球跑远了，声音里还带着孩子气的慌张。
林微眠摇摇头，重新低下头看书，嘴角却好像弯了弯，像是在笑那个男生的冒失。
江熠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半抬的姿势，耳朵有点发烫。他刚才的反应是不是太明显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慢慢蹲回去，继续“系鞋带”，这次真的把鞋带解开又系上，结打得死紧。他看到她翻过一页书，指尖在某行字上停了停，像是被什么打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星驰在球场那边喊他：“江熠！你系个鞋带要系到天荒地老啊！再不来我们可不等你了！”
江熠应了一声，站起身往球场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微眠刚好抬起头，目光和他撞了个正着。她像是被吓了一跳，眼睛睁得圆圆的，随即又低下头，耳根悄悄泛起了红。
江熠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球砸中了似的。他慌忙转过身，往球场跑，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阳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那棵梧桐树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裙角。
林微眠低下头，看着书页上那行被指尖按出浅痕的字：“倘若我拥有天堂铺就的锦绣……”她的指尖在字上摩挲着，忽然觉得，今天的风里，好像藏着比诗句更软的东西。
远处的篮球声又响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像敲在心上，却没那么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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