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泉水瓶外壁凝着细密的水珠，林微眠捏着瓶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刚好压下刚才在楼梯间泛起的热意。她低头看着瓶身上的标签，“冰镇”两个字被水珠晕得有点模糊，像江熠刚才红透的耳根。
“谢……谢谢。”江熠的声音还带着点发紧的弧度，他往后退了半步，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攥紧了另一瓶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热。他刚才在教室看到微眠往楼梯间走，鬼使神差就跟了出来，跑到小卖部买水时，手指都在抖，生怕她已经回了教室。
微眠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点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把刚才换电池时的紧张冲得一干二净。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江熠的目光。他的睫毛很长，被走廊的灯光照着，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蝶翼停在上面。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走廊里的喧闹声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江熠的耳朵又开始发烫，他赶紧把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伸，另一瓶水被他捏得变了形：“我、我买多了，这瓶也给你？”
话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舌头。哪有人买水买双份还硬塞的？他偷偷抬眼瞟微眠，见她嘴角弯了弯，眼里盛着点笑意，像把碎星星揉了进去，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甜。
“不用啦，”微眠晃了晃手里的水，瓶身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滴，落在校服裤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够喝了。”
江熠“哦”了一声，有点手足无措地拧开自己那瓶水，猛灌了一大口。冰汽水呛得他喉咙发紧，他咳了两声，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湿意，看起来有点狼狈。
微眠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上周体育课。他跑步时被石头绊倒，膝盖磕出了血，校医给他涂碘伏时，他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全是汗，却在她递去纸巾时，低声说了句“谢谢”。原来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生，也会有这么多面——会在递水时紧张，会在受伤时逞强，会在看她时，眼里藏着比汽水气泡还多的慌张。
“你的膝盖……好了吗？”她忽然问。
江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上周的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膝盖，那里还贴着创可贴，是早上妈妈给换的，粉色的，上面印着小熊图案，他一直用校服盖着，生怕被同学笑。
“早好了！”他挺了挺胸，像只逞强的小孔雀，“这点小伤算什么，我昨天还打了篮球赛呢。”
微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她想起自己的助听器，每次出故障时都觉得委屈，可看到江熠这副样子，忽然觉得那些不方便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至少，她不用像他这样，明明疼得厉害，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上课铃响的前一秒，江熠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飞快地塞到微眠手里：“给你！”
是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着橘色的光。微眠捏着糖，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带着点汗湿的温热，像夏日午后的阳光。
“我妈给的，说补充维生素。”江熠说完就往教室跑，背影有点仓促，校服外套的一角飞起来，像只慌忙展翅的鸟。
微眠站在原地，捏着那颗糖，糖纸被手心的汗濡湿了一点。她低头看着糖纸上的橘子图案，忽然想起刚才他灌汽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想起他被呛到时泛红的眼角，想起他说“这点小伤算什么”时，微微绷紧的侧脸。
原来有些关心，不用挂在嘴边。就像他偷偷跟出来的脚步，像他捏变形的矿泉水瓶，像这颗藏在口袋里、还带着体温的水果糖。
她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混着点酸，在舌尖慢慢散开。走廊里的灯光照在她的助听器上，反射出一道细小的光，像藏在暗处的星星。
回到教室时，江熠正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她的脚步声在身边停下。他感觉到微眠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桌角，带着点凉意。
等她坐好，他悄悄掀开眼皮，看到桌角放着颗晶莹的薄荷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的白色糖粒，像他早上递出去的那瓶冰汽水。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汽水在舌尖炸开的气泡，带着点麻，又有点甜。他悄悄把糖捏进手心，指尖触到糖纸的凉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江熠偷偷侧过头，看到微眠正在做数学题，眉头微微蹙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侧脸，助听器的银色外壳闪着光。
他忽然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橘子，旁边写了行字：“橘子糖甜吗？”想了想又划掉，改成：“数学题很难吗？我教你。”
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敢递出去，只是把那张草稿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了校服口袋。
口袋里，那颗薄荷糖的凉意透过纸壳渗进来，像这个夏天最清爽的风，吹得人心头发痒，却又舍不得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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