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返校那天，教室里的气氛格外微妙。
早读课刚开始，他就背着书包出现在后门，黑色卫衣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缠着纱布的胳膊，纱布边缘隐约渗着点红。他扫了眼教室，径直走向后排的空位，路过苏晚座位时，脚步顿了半秒，却没回头。
苏晚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小小的墨点。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在她和江熠之间来回切换，林薇薇更是频频投来带着敌意的眼神，像在警告什么。
整节课，苏晚都没敢抬头。直到下课铃响，她刚要起身去接水，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课本。
是江熠。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缠着纱布的胳膊肘撑在桌面上，阴影恰好落在她的笔记本上。苏晚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猛地往后缩手，差点带翻桌上的水杯。
“画具用了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沙哑，像是刻意不想被别人听见。
苏晚低着头，盯着课本上的字，声音细若蚊蚋：“扔了。”
江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涩：“为什么？”
“不需要。”苏晚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江同学，我们不熟，请你别再来打扰我。”
“不熟？”江熠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情绪，“前几天是谁绕着工地走了三趟，就为了躲我？”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黑的眼底。他的眼睛里没什么笑意，反而藏着点她看不懂的烦躁，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我没有。”她咬着唇反驳，脸颊却控制不住地发烫。被他戳穿心思，让她觉得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人前，难堪又无措。
“没有？”江熠往前倾了倾身，距离更近了些，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阳光的气息飘过来，让苏晚莫名地心慌，“那你桌洞里的画纸，是自己长腿跑进去的？”
苏晚的脸更红了。她没想到他会知道画纸还在，下意识地往桌洞看了一眼，那里的牛皮纸信封被课本挡得严严实实，可她总觉得像被他看穿了所有秘密。
“那是你的东西，跟我没关系。”她硬着头皮说，抓起水杯就想走。
江熠却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些：“苏晚，我知道上次烧你画稿不对……”
“你知道？”苏晚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你知道那些画对我有多重要吗？你知道我画了多久吗？你一句‘不对’就想算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积攒了很久的委屈突然找到了出口，引得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林薇薇更是夸张地“咦”了一声，带着跟班凑过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哟，这是怎么了？熠哥又欺负你了？”林薇薇假惺惺地开口，手还想去拍苏晚的肩膀，“要是他欺负你，跟我说啊，我替你……”
她的手还没碰到苏晚，就被江熠一把挥开。
“滚。”江熠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凶狠地扫过林薇薇，“这里没你的事。”
林薇薇被他吼得一哆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里却闪过一丝怨毒。她哼了一声，带着跟班悻悻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剜了苏晚一眼。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晚压抑的呼吸声。
江熠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点烦躁突然变成了尖锐的疼。他刚才话说到一半，其实是想道歉的，可被她激动的样子一冲，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放软了语气，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我是说……我可以再赔你一本，不，十本都行，你想要什么画具，我都能给你买……”
“我不要！”苏晚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让江熠差点没按住课本，“江熠，我不稀罕你的东西，也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她说完，抓起水杯，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教室。
江熠坐在原地，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手还保持着按课本的姿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缠着纱布的胳膊上，那点暖意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里的寒意。
后桌的男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熠哥，你没事吧？那苏晚也太不识好歹了，你都放低姿态了……”
江熠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课本，用力摔在桌洞里。课本撞到桌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惊得那男生赶紧闭了嘴。
他盯着苏晚空荡荡的座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纱布下的伤口。那天打架，是因为听到职高那几个在背后议论苏晚，说她“没爹疼没娘爱，活该被欺负”，他一时没忍住，就动了手。
他以为她至少会懂一点的。
可她刚才的眼神，像看仇人一样。
江熠深吸一口气，胸口却闷得发慌。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道歉这件事，比打架赢了还要难。
而跑到走廊尽头的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
她不是不明白他刚才那点笨拙的示好，可那些被烧掉的画稿，那些深夜里偷偷画下的心事，怎么可能用几本画具就能弥补？
就像她手腕上的疤痕，就算结了痂，也永远留下了印记。
她抬手抹掉眼泪，转身走向楼梯口。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的影子孤零零的，像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
她不知道，江熠就站在教室后门，看着她的影子消失在楼梯拐角，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上课铃响，他才慢慢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是上次买感冒药时校医给的润喉糖，柠檬味的。
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那股酸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一直酸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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