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行刺眼的红色标题,像一道冰冷的闪电,撕裂了张漾疲惫的神经。他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死死盯着屏幕,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视网膜。
“突发急病……送医抢救……情况不明……”
许弋……在警方的看守所里,发病了?就在今天下午,他刚刚离开警局不久之后?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绝不是什么“突发急病”那么简单!看守所里戒备森严,医疗条件有限,但基本的健康监护是有的。许弋虽然精神状态糟糕,但之前被警方控制时,身体并无大碍。怎么会突然……
是意外?是自杀?还是……灭口?
最后这个念头,让张漾浑身汗毛倒竖。陈明山!陈明山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难道已经伸到了警方内部?!他们要对许弋下手,是为了堵住他的嘴?还是为了栽赃嫁祸,把“旧案”的所有疑点和罪责,都推到他这个“发疯”的、有“自毁倾向”的、本就“不清白”的前科者身上?
他想起那本日记,想起许弋疯疯癫癫的自首,想起陈明山潜逃前阴冷的警告,想起蒋皎突然被带走……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越收越紧的网。而许弋,这个最脆弱、也最不可控的环节,突然成了被剪断的那个点。下一个,会是谁?他?李珥?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用力握紧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脆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现在不是慌的时候。许弋出事,是危机,也可能是……一个信号,一个突破口。
他需要立刻弄清楚情况!消息来源是新闻推送,语焉不详。警方不可能立刻公布细节,但一定有内情!他必须找到可靠的信息渠道。
陈律师!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拨通了陈律师的电话,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陈律师的声音压得极低,背景音嘈杂:“张总?我这边在开会,很重要,你……”
“许弋出事了!你看新闻了吗?”张漾急声打断他,语速飞快,“看守所里,突发急病!陈律,这绝对有问题!你能不能想办法打听到内情?他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陈律师也在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然后,他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和……不易察觉的恐惧:“我刚看到消息,正在核实。张总,你先冷静。如果……如果真是有人动的手,说明对方已经狗急跳墙了。你的处境,非常危险。你现在在哪?立刻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要回家,不要回公司,别告诉任何人你的位置!等我消息!”
说完,不等张漾回应,陈律师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显然是急着去核实和应对了。
张漾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陈律师语气里的恐惧,比任何消息都更让他心惊肉跳。连陈律师都让他躲起来,说明事态已经失控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他环顾这个昏暗的、弥漫着烟味的茶馆包间,突然觉得四面楚歌,每一道缝隙都可能藏着窥视的眼睛。他猛地站起来,冲出包间,冲下楼梯,在茶馆老板惊愕的目光中,一头扎进外面的夜色里。
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繁华依旧。但在张漾眼中,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虚幻的默剧,每一处阴影,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仿佛隐藏着杀机。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暴露在猎人枪口下的鹿,无处可逃。
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车旁,没有立刻上车,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异常,才迅速拉开车门,坐进去,锁死。密闭的空间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在微微发抖。
去哪里?陈律师让他找个安全的地方,哪里是安全的?他名下的所有房产,公司,甚至常去的酒店,都可能被监控。李珥那里?不行,绝不能把她卷进更大的危险!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陈律师那句“情况非常危险”在不断回响。恐惧,真实的、死亡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手机再次震动,这一次,是James。张漾几乎是立刻接通,声音嘶哑:“James!你……”
“张漾!你在哪儿?!”James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急切,背景音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出事了!公司!公司被人砸了!还有你的公寓!都有人闯进去!像是在找东西!你快跑!别过来!警察已经来了!”
轰——!
张漾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公司被砸?公寓被闯?找东西?他们在找什么?是陈明山的“东西”?还是……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下意识地问,声音发颤。
“我没事!我刚好在外面谈事!听到消息马上通知你!是保安打来的!说一群人蒙着脸,拿着家伙,冲进来就砸!什么话都不说,见东西就翻!太吓人了!张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得罪谁了?!”James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
“别慌!保护好自己,配合警察,什么都别说!”张漾强迫自己冷静,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我马上安排人处理!你自己小心,最近别去公司,也别回住处!”
他挂了电话,瘫在驾驶座上,浑身冰冷。不是意外,绝对不是!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同步的行动!许弋“急病”入院,公司、公寓被不明身份的人闯入……这是全方位的、毫不留情的清洗和施压!对方不仅要在肉体上消除“隐患”(许弋),还要彻底摧毁他(张漾)的根基,逼他现身,逼他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直接让他消失。
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感觉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怎么办?报警?可报警说什么?说有人要杀他灭口?证据呢?警察会相信吗?还是把他当成妄想症患者?去找李珥?不行!只会把她拖入更大的危险!
他该怎么办?逃?能逃到哪里去?对方能把手伸到看守所,能精准找到他的公司和住所,要找到他,易如反掌。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将他淹没。他靠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方向盘,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完了。他答应了李珥,要站起来,要活下去。他还有债要还,有麻烦要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眼神却透出一股濒临崩溃的狠厉。不能坐以待毙!对方越是疯狂,越说明他们害怕!害怕什么?害怕许弋说出更多?害怕陈明山留下的东西被找到?还是……害怕李珥手里的那本日记?
李珥,想到那本日记,张漾的心脏猛地一缩。对方如此疯狂地搜寻,难道不仅仅是针对陈明山的“罪证”,也察觉到了那本日记的存在?那本日记,是黎吧啦案的死穴,也是他张漾最大的软肋。如果落在对方手里,用来要挟他,或者公之于众……
不!绝不能!他不能让那本日记落到任何人手里!更不能让它被用来对付李珥!
他颤抖着手,再次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而扭曲的脸。他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刚刚发送过、没有收到回复的名字——李珥。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直接按下了拨打键。电话响了很久,每一声等待音,都像敲在他心口的鼓点。就在他以为要自动挂断时,电话接通了。
“喂?”李珥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警觉。显然,她也知道了。
“李珥!”张漾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有些变调,“你在哪里?安全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判断他的状态。然后,李珥的声音响起,异常平静,平静得让张漾更加心慌:“我在家。怎么了?”
“马上离开那里!”张漾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不要问为什么!带上日记,离开家!去人多的地方!商场,图书馆,哪里都可以!不要回你住的地方!不要联系任何人!听我的,立刻,马上!”
电话那端再次陷入沉默,但张漾能听到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张漾,”李珥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凝重,“到底出什么事了?许弋的事,我看到了。还有别的,对吗?”
“不止是许弋!”张漾语无伦次,恐惧让他几乎无法组织语言,“公司被砸了,我家也被闯了!他们在找东西!他们在找我!他们可能也盯上你了!那本日记……日记不能落到他们手里!绝对不能!你快走!”
“他们?”李珥抓住了关键词,“他们是谁?陈明山的人?”
“我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很危险!李珥,算我求你了,快走!我马上让陈律师安排你去安全的地方!”张漾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
“好,我马上走。”李珥没有再多问,干脆利落地回答,“但我不需要你安排。我自己有地方去。日记,我会保管好。你……你也小心。”她的声音,在最后,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张漾还想说什么,但电话已经被李珥挂断。忙音传来,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
张漾握着手机,心脏剧烈地跳动,撞得胸腔生疼。李珥答应离开,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她最后那句“你自己小心”,却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割锯。他把她拖进了这个巨大的漩涡,现在,她也要因为他,四处躲藏,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老K发来的信息,内容简短,却让他如坠冰窟:
“查了。号是黑市买的,用一次就扔。盯梢的人很专业,不是本地普通混混,像是职业的,反侦察能力强,没跟到最终落脚点。你招惹的人,不简单。钱退你一半,剩下的事,我不碰了。自求多福。”
老K放弃了。这个在灰色地带游走多年、什么浑水都敢蹚的消息贩子,竟然怕了,直接抽身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盯上他的那股势力,强大到连老K都闻风而逃。
张漾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像一具被掏空的躯壳,瘫在驾驶座上,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许弋生死未卜,公司和住所被毁,李珥被迫逃亡,自己像一只被堵在死胡同里的老鼠,被看不见的黑手肆意玩弄。
他输了。一败涂地。对方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手段狠辣,不计后果。他拿什么去斗?拿什么去“站起来”?
他颤抖着手,再次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他惨白如纸、布满绝望的脸。他想给陈律师打电话,想问许弋怎么样了,想问问公司的情况,想知道李珥是否安全……但他发现,自己连按号码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不是电话,不是短信,而是一条加密的即时通讯软件的推送。他之前让老K查消息,为了方便联系,重新下载了这个几乎废弃的软件。
他下意识地点开。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无法追踪的ID。内容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简短的地址。
照片,是李珥刚刚上车离开公寓的背影,拍得非常清晰,连她背包的样式都看得一清二楚。而那个地址,是他从未见过的一个偏僻的郊区仓库。
照片下方,是一行冰冷的文字:
“想让她平安,一小时内,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别耍花样。你到了,她自然就安全了。”
张漾的呼吸瞬间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他看着照片上李珥单薄的背影,看着她走向那辆停在路边的、毫不起眼的出租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对方不仅知道李珥的住处,不仅在他打电话警告之前就监视着她,甚至……已经在她离开后,掌握了她的行踪!
他们抓走了李珥?还是……这只是逼迫他就范的陷阱?
照片上,李珥的背影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她真的安全吗?
他看着那个地址,又看了看照片下方那行冰冷的文字,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和暴怒,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