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下午的篮球馆，充斥着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啸和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
叶楚言调整着相机参数，透过取景框捕捉场上奔跑的身影。郑成灿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球应声入网，场边立刻响起欢呼——金主训带领的“气氛组”总是格外卖力
李灿荣这里光线不够
李灿荣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
李灿荣需要补光
他不知何时已经架好了另一台相机，正调试着外接闪光灯。白T恤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清瘦的小臂，那条银色项链随着他的动作在领口轻轻晃动
叶楚言谢谢提醒
叶楚言轻声说，把ISO调高了一档
自从周一在便利店偶遇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如果“在喧闹的篮球馆各拍各的照片”算单独相处的话
郑成灿楚言！这边！
郑成灿在场中央朝她挥手，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前
郑成灿拍张特写！
叶楚言举起相机，却在按下快门的瞬间犹豫了——取景框里，郑成灿身后不远处，宋银硕正从侧门走进来
他没穿校服，而是简单的灰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手里拿着一叠资料。似乎是来找申惟的，两人在场边低声交谈了几句。申惟指了指摄影区域，宋银硕的目光便望了过来
隔着半个球场，叶楚言对上他的视线
心跳漏了一拍
她匆忙按下快门，却因为手抖，画面有些模糊。
叶楚言这张废了
她小声嘀咕，准备删除
李灿荣等等
李灿荣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微微俯身看向相机屏幕
构图其实很好，只是焦点没对准。我可以试着后期修一下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道
叶楚言僵了一下
叶楚言不、不用麻烦……
李灿荣不麻烦
李灿荣已经直起身，从自己的相机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
篮球社需要宣传照，多一张总是好的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这真的只是出于对社团活动的负责
叶楚言看着他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专注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沉稳。她忽然想起江榭说过的话
江榭李灿荣这个人啊，温柔得让人心疼。他什么都替你着想，却从不要求什么
叶楚言那个……
叶楚言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灿荣嗯？
李灿荣抬起头，眼神温和
叶楚言谢谢你帮我修相机
他笑了笑，梨涡浅浅浮现
李灿荣我说过了，不麻烦
远处，宋银硕已经和申惟说完话，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向观众席，在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英文科幻小说，但叶楚言注意到，整整十分钟，他一页都没有翻。
……
练习赛结束后，郑成灿擦着汗走过来
郑成灿拍得怎么样？
他凑近看叶楚言的相机屏幕，湿漉漉的热气扑面而来
叶楚言还不错
叶楚言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
叶楚言李灿荣拍得更好
郑成灿那当然，他可是我们乐队御用摄影师
郑成灿咧嘴笑，小虎牙露出来
郑成灿不过你拍的我更喜欢——诶，这张不错！
他指的是叶楚言无意中抓拍的一张——李灿荣正蹲在地上调整三脚架，夕阳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连睫毛上的光晕都清晰可见
郑成灿这张给我吧
郑成灿说
郑成灿乐队正好需要新宣传照
叶楚言这是李灿荣，又不是你
叶楚言哭笑不得。
郑成灿都是乐队成员嘛
郑成灿眨眨眼
郑成灿再说，灿荣肯定不会介意——对吧灿荣？
李灿荣刚收拾好设备走过来，闻言看了一眼照片，耳尖微微泛红
李灿荣随便
郑成灿那就这么说定了！
郑成灿拍拍手
郑成灿为了感谢二位大摄影师，我请客喝奶茶——申惟！一起啊！
正和宋银硕讨论题目的申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申惟我还要去图书馆……
郑成灿去什么图书馆，走走走！
最终一行人还是来到了学校后街的奶茶店。正是放学时间，店里挤满了学生，喧闹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郑成灿我要珍珠奶茶，全糖
成灿对着菜单指指点点
郑成灿楚言你呢？老样子，橘子奶绿半糖
叶楚言点点头，余光瞥见宋银硕站在人群外围，眉头微蹙——他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嘈杂的环境
申惟银硕喝什么
申惟问
宋银硕不用，我…
叶楚言柠檬绿茶，少冰少糖
叶楚言忽然开口，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空气安静了一秒
金道勋你怎么知道？
金道勋好奇地问
叶楚言的脸瞬间涨红。她怎么会知道？因为她曾经在图书馆偶遇过宋银硕三次，每次他都点这个；因为她注意到他夏天从不喝甜腻的饮料；因为她……
叶楚言我猜的
她低头看脚尖
叶楚言清冷学霸不都喝这种吗
这解释拙劣得让她想立刻消失
宋银硕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宋银硕嗯，就柠檬绿茶
他的声音很轻，却奇迹般地穿透了店里的嘈杂，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点完单后，一群人挤在店门口等奶茶。夕阳把整条街染成暖橙色，远处传来乐队排练的隐约乐声——大概是“晚风告白”在练习新曲
李灿荣对了楚言
李灿荣忽然开口
李灿荣摄影社下周有外拍活动，去江边拍落日，你去吗？
叶楚言江边？
叶楚言眼睛一亮
叶楚言是星榆江那边吗？
李灿荣嗯，社长说想拍一组‘橘子海’主题的照片，为艺术节做准备
星榆江边的落日被称为“橘子海”，是这座城市著名的景观。每年秋天，夕阳会把江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橘色，美得惊心动魄。学校每年的橘子海艺术节正是由此得名
叶楚言我去
叶楚言毫不犹豫
叶楚言需要带什么特殊设备吗？
李灿荣广角镜头，还有渐变滤镜
李灿荣说
李灿荣如果你没有，我可以……
郑成灿她有
郑成灿插话，手臂很自然地搭上叶楚言的肩
郑成灿上次生日我送她的那个套装，记得吗？
叶楚言身体一僵
李灿荣的目光落在郑成灿搭在她肩上的手，停顿了一秒，然后移开
李灿荣那就好
气氛有些微妙就在这时，奶茶做好了。郑成灿去取，叶楚言趁机从他手臂下挣脱出来，悄悄松了口气
郑成灿你的橘子奶绿
郑成灿把饮料递给她，又拿起另一杯
郑成灿银硕的柠檬绿茶——给
宋银硕谢谢
叶楚言不客气
叶楚言低头喝奶茶，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跳的慌乱
……
周五的摄影社活动室，叶楚言终于拿到了修好的相机
李灿荣快门机构换了零件
李灿荣把相机递给她
李灿荣现在应该很顺了
叶楚言接过，试拍了几张，果然恢复了以往的灵敏
叶楚言真的很感谢你
她真诚地说
叶楚言这个零件……不便宜吧？我把钱给你
李灿荣不用
李灿荣摇摇头
李灿荣是乐队以前用剩下的，放着也是放着
又是这个借口。乐队用剩下的相机零件？叶楚言不太相信，但也没有追问
活动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午后的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中飘浮着微尘，在光柱里缓缓旋转
李灿荣江边外拍，我们一起去吧
李灿荣忽然说
李灿荣我骑电动车，可以载你和设备
叶楚言愣了一下
叶楚言不用麻烦，我可以坐公交……
李灿荣公交不方便，而且设备太重
李灿荣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李灿荣周日下午三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他看着她，眼神干净澄澈，让人不忍拒绝
叶楚言……好
李灿荣笑了，梨涡深深
李灿荣那说定了
他转身去整理器材柜，叶楚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吉他包上贴着一张新的贴纸——是星榆江的简笔画，下面有一行小字：橘子海
叶楚言你也喜欢那里？
她问
李灿荣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贴纸，眼神柔和下来
李灿荣嗯，那里……很特别
特别在哪儿？他没说
但叶楚言大概能猜到——对于摄影爱好者来说，橘子海的落日确实特别。那种光影，那种色彩，是任何滤镜都调不出来的天然油画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叶楚柠探进头来
叶楚柠姐！社长说要开个小会……啊，灿荣学长也在
她蹦跳着进来，身后跟着文俊辉——那个高一摄影社的“八卦通”
文俊辉学长学姐好
文俊辉笑嘻嘻地打招呼，目光在叶楚言和李灿荣之间转了一圈，意味深长。
叶楚柠则直接蹭到李灿荣身边
李灿荣温和地说
李灿荣可以啊，不过你之前不是说想学摄影吗？
叶楚柠摄影也要学，吉他也要学！
叶楚柠眼睛亮晶晶的
叶楚柠对了学长，你周日是不是要去江边拍照？我能一起去吗？
李灿荣看向叶楚言
叶楚言你去干嘛？
叶楚言问妹妹
叶楚言周日不是要补数学吗？
叶楚柠数学可以晚上补嘛
叶楚柠拉着她的手臂撒娇
叶楚柠姐，带我去嘛，我保证不捣乱！
叶楚言无奈，最终点了点头。叶楚柠欢呼一声，立刻掏出手机
叶楚柠那我告诉申惟学长，问他去不去——
叶楚言等等
叶楚言按住她的手
叶楚言你叫他干嘛？
叶楚柠人多热闹嘛
叶楚柠眨眨眼，已经快速发了消息
叶楚柠而且申惟学长拍照技术也不错啊，可以帮忙！
叶楚言扶额。她这个妹妹，心思简直写在脸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叶楚柠看了一眼，笑容更灿烂了
叶楚柠申惟学长说他有时间！太好了！
李灿荣安静地看着姐妹俩互动，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低头整理相机包，从侧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递给叶楚言
李灿荣这个，给你
是一个手工制作的相机挂绳，深蓝色的编织绳，尾端串着一颗橘色的琉璃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李灿荣乐队的周边
李灿荣说
李灿荣多做了一条
又是这个借口。乐队为什么要做相机挂绳？
但叶楚言没有问。她接过挂绳，指尖摩挲着那颗琉璃珠，触感温润
叶楚言谢谢
她说
叶楚言很漂亮
李灿荣你喜欢就好
李灿荣转过身，继续整理器材。但叶楚言看见，他的耳尖又红了
……
周日午后，星榆江畔
叶楚言和李灿荣到得最早。他果然骑了电动车，后座绑着摄影设备箱。叶楚言抱着自己的相机包坐在后座，一路风吹起她的长发，发梢偶尔扫过他的后背
叶楚言抱歉
她小声说，把头发拢到一边
李灿荣没事
李灿荣的声音随风飘来，很轻
江边的风比市区大，带着水汽的凉意。天空是干净的湛蓝色，几缕云丝像被撕碎的棉絮，懒洋洋地飘着。江面波光粼粼，对岸的青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李灿荣停好车，开始架设设备。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三脚架、相机、滤镜……每一样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叶楚言你很专业
叶楚言说
李灿荣练得多了
他低头调试参数
叶楚言以前经常一个人来拍
叶楚言一个人？
李灿荣嗯
李灿荣抬起头，望向江面
李灿荣安静的时候，能听到更多东西
叶楚言比如？
李灿荣江水的声音，风的声音，还有……
他顿了顿
李灿荣光落下的声音
叶楚言怔住了。光落下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
但她没有问，因为叶楚柠和申惟到了
叶楚柠姐！灿荣学长！
叶楚柠挥着手跑过来，申惟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两杯奶茶
申惟学长学姐好
申惟温和地打招呼，递过奶茶
申惟顺路买的
叶楚言谢谢
叶楚言接过，发现是她喜欢的橘子奶绿
申惟笑了笑，没说什么
四人开始准备拍摄。李灿荣负责指导构图，申惟帮忙拿反光板，叶楚柠则蹦蹦跳跳地当起了临时模特
叶楚柠楚柠，往左一点……对，就那样，看远方
李灿荣透过取景框指挥
叶楚柠乖乖照做，但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申惟。申惟举着反光板，表情认真，但耳根微微发红
叶楚言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了。青春期的暗恋，真是藏都藏不住
她举起相机，抓拍了几张妹妹和申惟的互动——叶楚柠转头时飞扬的发丝，申惟看向她时温柔的眼神，还有两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
李灿荣拍得真好
李灿荣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叶楚言吓了一跳，相机差点脱手
李灿荣抱歉
李灿荣扶住相机
李灿荣我只是想说，你很擅长捕捉情绪
他的手指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叶楚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倒映着江面的粼粼波光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叶楚柠学长、姐！你们快看！
叶楚柠的惊呼打破了这一刻
所有人转头望向江面
夕阳开始西沉
夕阳开始西沉起初只是天边一抹淡淡的橘色，然后渐渐加深，蔓延，像打翻的调色盘，把整片天空染成渐变的暖色调。金橘、绯红、绛紫……色彩在云层间流淌、交融，最终倒映在江面上
橘子海
橘子海江面真的变成了一片燃烧的橘子海，波光像是跳动的火焰，温暖而壮丽。光线在水面上破碎又重组，每一次波动都带起一串金色的光点
叶楚言屏住呼吸，迅速调整相机参数，按下快门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的声响此起彼伏，四个人都在疯狂拍摄，谁也不愿错过这转瞬即逝的美景
李灿荣换上了长焦镜头，专注地捕捉细节。申惟放下了反光板，也用手机记录着。叶楚柠安静下来，第一次没有吵闹，只是怔怔地望着远方，眼睛里映满了晚霞
落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最后只剩下一弯金边挂在山巅。然后，那金边也消失了，天空转为深蓝，第一颗星星在东方亮起
申惟结束了
申惟轻声说
但江面上的光还没有完全散去，余晖在水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金色路径，像是夕阳留下的最后痕迹
叶楚言放下相机，忽然感到一阵疲惫——不是身体的累，而是情绪被极致美景冲击后的虚脱感
李灿荣递过来一瓶水，瓶身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
叶楚言谢谢
叶楚言接过，小口喝着。水温刚好，不凉不烫。
叶楚言你拍到了吗
她问
李灿荣嗯
李灿荣点头
李灿荣拍到了想要的
叶楚言你想要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检查相机里的照片。屏幕的微光映亮他的脸，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收拾设备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江边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暮色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
李灿荣我送你们回去
李灿荣说
李灿荣设备重，坐公交不方便
申惟点头
申惟那就麻烦学长了
电动车只能载两个人，李灿荣先把叶楚言和叶楚柠送回家，再返回去接申惟。姐妹俩站在小区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叶楚柠姐
叶楚柠忽然说
叶楚柠灿荣学长真好
叶楚言嗯
叶楚柠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叶楚言猛地转头
叶楚言别瞎说
叶楚柠我没瞎说
叶楚柠认真地看着她
叶楚柠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还有，那个相机挂绳——乐队周边？鬼才信。他分明是特意为你做的
叶楚言握紧了胸前的挂绳，琉璃珠在手心硌出浅浅的印子
叶楚言别说这个了
她转身往家走
叶楚言今天拍的照片，记得发我一份
叶楚柠知道啦
叶楚柠追上她，挽住她的手臂
叶楚柠姐，那你呢？你喜欢宋银硕学长，还是灿荣学长？
这个问题，叶楚言答不上来
她只知道，当她今天在江边按下快门时，脑子里闪过了两个人的脸——
一个是教室里清冷的侧影，一个是夕阳下温柔的微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灿荣发来的消息
李灿荣安全送到申惟了。今天拍的照片，我整理好后发你
紧接着又是一条
李灿荣那颗琉璃珠，是我在江边捡的石头自己磨的。希望你喜欢
叶楚言看着屏幕，久久没有回复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江水的潮湿气息。她抬头，看见自家窗口亮着温暖的灯光，而夜空深处，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像谁不小心洒了一把碎钻。
青春大概就是这样吧——有橘子海般绚烂的瞬间，也有夜幕降临后的迷茫。但无论如何，有些光已经落在了心里。
无论你承认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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