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后

宋舒然走后的日子，是一场无休止的凌迟。

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空得刺眼，我趴在桌上，鼻尖还萦绕着她残留的皂角香，指尖抚过冰凉的桌面，却再也触不到那个温温柔柔给我讲题的人。从前她在时，蝉鸣是背景音，粉笔灰是温柔的絮语；现在她走了，蝉鸣聒噪得像要钻进脑子里，粉笔灰呛得人眼泪直流，连阳光落在书页上，都成了灼人的烫。

我开始整夜整夜失眠，闭上眼睛就是她的样子——梨涡浅浅的笑，讲题时认真的眉眼，雨天里趴在我背上温热的呼吸。我抱着那个浅蓝色的笔记本缩在被子里，一遍遍摩挲最后一页“就此别过，勿念”那八个字，指尖被纸张磨得发红，眼泪打湿了一页又一页，直到字迹晕成模糊的墨团。

食堂里，我习惯性地端着餐盘走向曾经的双人座，坐下才发现对面空无一人，碗里的青菜还带着我不爱吃的香菜——从前她总会悄悄帮我挑走。我扒了两口饭，嘴里寡淡得发苦，胃里像堵着一块巨石，再也咽不下去，只能把餐盘推开，任由旁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放学路上，我还是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期待着身后能传来她清脆的声音，期待着她能像从前一样追上来，笑着说“温桀，等等我”。可这条路走了一遍又一遍，只有风吹过香樟树的沙沙声，像极了她离开那天，我追在她身后喊她名字时，她毫不回头的沉默。

成绩断崖式下跌，老许把我的试卷摔在讲台上，红叉密密麻麻像一张网，“温桀！你告诉我你在搞什么？宋舒然走了，你就把自己活成一滩烂泥？”他的话像鞭子抽在我心上，我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我开始逃避一切，逃学躲在网吧里，对着屏幕发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任由黑暗吞噬。奶奶敲门喊我吃饭，我捂着耳朵假装听不见，直到她在门外哭着说“桀桀，你别这样，奶奶心疼”，我才猛地拉开门，抱着她嚎啕大哭，像个迷路的孩子，“奶奶，我想她，我真的好想她……”

直到那天，我在书包底层翻到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她写的：“温桀，我们一起考去南方的大学，看海好不好？你那么棒，一定可以的。”纸条边缘已经磨损，字迹却依旧娟秀，带着她独有的温柔。

那一刻，积压在心底的痛苦突然有了出口。我想起她陪我补习到深夜的身影，想起她笑着说“你可以的”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我们拉钩约定时，她指尖的温度。她那么相信我，我怎么能让她失望？怎么能让我们的约定变成一场笑话？

我把纸条贴在书桌前，重新翻开那个浅蓝色的笔记本。里面的知识点框架、错题解析，甚至我画的歪歪扭扭的小涂鸦，都像是她在耳边轻声叮嘱。我开始强迫自己早睡早起，上课掐着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下课抱着笔记本追着老师问问题，哪怕被同学嘲笑“突然装模作样”，也毫不在意。

深夜刷题刷到眼皮打架，我就用冷水洗脸；遇到难题想放弃，就盯着纸条上“一起看海”四个字，眼泪掉下来，擦一擦继续写。饿了就啃面包，渴了就喝凉水，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学习，只剩下那个和她有关的诺言，那是支撑我熬过所有黑暗的唯一光。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看着屏幕上远超一本线的分数，没有哭，只是拿着手机，一遍遍地看着那个早已注销的号码。我做到了，宋舒然，我考上了我们约定好的大学，考上了这座有海的城市。

只是，身边少了那个本该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的人。

我收拾行李离开家乡的那天，特意去了曾经的学校。香樟树叶依旧飘落，教室窗外的小径还是那条小径，只是再也没有那个提着书包，笑着走向最后一排的女孩。我站在香樟树下，阳光穿过叶隙落在我身上，温暖却不灼人，像极了她曾经的温柔。

“宋舒然，”我轻声说，风把我的声音吹向远方，“我去看海了，等你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