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

秋意渐浓时，香樟树的叶子开始簌簌飘落，铺在教室窗外的小径上，染出一片浅黄。我们的补习还在继续，只是宋舒然最近好像总是很忙，偶尔会迟到十几分钟，笔记本上的字迹也不像从前那般工整，偶尔会带着几分仓促的潦草。

“最近是不是家里有事呀？”一次补习间隙，我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忍不住问道。她最近总是揉眼睛，神色里藏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疲惫。

宋舒然闻言，指尖顿了顿，随即扬起一个和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没有呀，就是最近作业有点多。”她伸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依旧温婉，可我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她的眼神掠过我时，似乎比从前多了一丝闪躲，像被风吹动的烛火，轻轻晃了晃就暗了下去。

那天的补习结束得格外早，她收拾书包时动作很快，拉链拉得有些用力，发出“哗啦”一声响。“我今天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她没等我回应，转身就往外走，裙摆扫过课桌边缘，带落了一支她常用的浅蓝色水笔。

我捡起水笔追出去时，只看到她匆匆跑向校门口的背影，没有回头。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疏离，不像从前那样，总会笑着对我挥手说“明天见”。

接下来的几天，宋舒然的反常越来越明显。她不再给我带妈妈煮的绿豆汤，食堂吃饭时也会找借口和我错开座位；补习时，她很少再和我闲聊，只是机械地讲解题目，语气依旧温柔，却少了从前的温度，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

有一次，我兴致勃勃地把画好的小涂鸦贴在她的笔记本上，那是一只抱着书本的小猫，像极了认真学习的她。可她看到时，只是愣了愣，然后轻轻把涂鸦撕了下来，放进了书包里，没有像从前那样笑着夸我画得可爱。

“你不喜欢吗？”我心里有点失落，小声问道。

“不是呀。”她摇摇头，眼神飘向窗外，“就是……笔记本要用来记知识点，怕弄脏了。”

那是她第一次拒绝我的亲近，我攥着衣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闷闷的。我想追问她到底怎么了，可看着她眼底那片捉摸不透的云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怕打破这份好不容易维系的平衡。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时，我进步了整整两百分，老许在班会课上把我夸得天花乱坠，还让我上台分享经验。我站在讲台上，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最后一排的宋舒然，想看到她为我开心的样子。

可她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封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惊喜，也没有笑意。直到我走下台，回到座位上，她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说了句“恭喜”，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一吹就散了。

那天放学后，我想拉着她去吃校门口的烤红薯，那是我们早就约好的，庆祝我进步。可她却摇了摇头，说：“不了，我要回家了。”

“就吃一个嘛，很快的。”我拉着她的袖子，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这是我从前从来不会有的样子。

她却轻轻挣开了我的手，动作有些生硬：“真的不了，我还有事。”说完，她转身就走，步伐很快，甚至没有回头。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她衣袖的触感，心里空荡荡的。校门口的烤红薯摊飘来诱人的香气，可我却没了任何胃口。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我的脚边，带着一丝凉意，像极了她刚才的眼神。

我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溜走，像指间的沙，无论我怎么用力攥着，都留不住。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像往常一样在教室等她补习，却等到了老许。他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笔记本，正是宋舒然常用的那本。

“温桀，宋舒然转学了。”老许的声音有些沉重，“今天早上办的手续，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没听懂他说的话。“转学？”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她……她为什么要转学？什么时候走的？”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她家人来办的手续，说要回老家读书。”老许叹了口气，把笔记本递给我，“她走得挺急的，没来得及和你告别。”

我接过笔记本，指尖冰凉，纸张的触感依旧熟悉，可上面却再也不会有她娟秀的字迹，不会有我们一起画的辅助线，不会有那些温暖的鼓励。我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只写着一行字，字迹潦草，和她从前的风格截然不同：

“温桀，谢谢你。就此别过，勿念。”

没有署名，没有表情，只有这冰冷的八个字，像一把钝刀，轻轻割在我的心上。

我走出教室时，天已经黑透了，月亮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中，清冷的月光洒在小路上，照亮了满地的落叶。我抱着笔记本，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失落。

我想起那个盛夏的午后，她笑着闯进我的视线；想起她温柔地给我讲解题目，陪我一遍遍练习；想起雨天里，她趴在我背上，呼吸温热地落在我的耳后；想起她曾经说过，和我一起学习很有意思……

那些温暖的画面，那些小心翼翼的心动，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突然就成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可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走得这么仓促，为什么连一句当面的告别都不肯给我？为什么最后留给我的，只有这八个冰冷的字？

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我站在原地，望着宋舒然曾经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