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在窗棂上,苏清漪坐在梳妆台前,王管家来报,说少帅一早就去了军部,不会回来用饭。
她点点头,起身换了件浅灰色旗袍,外头披了件薄衫。春寒未散,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凉。
“夫人要出门?”陈嬷嬷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伞。
“去趟租界。曼丽约我见个面。”
陈嬷嬷没再多问。这些日子,苏曼丽常托人带信过来,说是报社有新拍的照片,想让她看看。她知道这不过是个由头,但也没拆穿。
赵虎已经在门外候着,身后跟着两个便衣护卫。他看见她出来,低头行了个礼:“夫人,车备好了。”
她上了车,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天色。云层压得低,像是要下雨。
车子穿过城北,驶进租界。街道两旁是洋楼和商铺,外国人来来往往,说话的声音混在一起。她听不懂,也不想去听。
咖啡馆在街角,门口挂着木牌,写着名字。她下车时,赵虎跟上来一步:“我不能进去,您在里面待的时间不要太长。”
她应了一声,推门进去。
店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灰呢大衣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面前的茶杯往旁边挪了挪。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顾晏之摘下眼镜,声音很轻。
她看着他,喉咙动了一下,没出声。
“我只有一刻钟时间。今天下午就得离开津门。”
她低下头,手指掐进掌心。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你家后院有棵枇杷树,每年夏天结果,你总让我帮你摘。你说那果子甜,其实又酸又涩。”
她眼眶有点热,还是没抬头。
“我知道你现在不一样了。”他继续说,“可我还是想带你走。三天后,我在南下的船上等你。这次不是求你,是请你为自己活一次。”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折得整整齐齐,悄悄放在她手边。
“路线图。沿途接应的人都安排好了。只要你点头,我就能让你平安回到江南。”
她盯着那张纸,指尖微微发抖。
“沈聿城不会放过任何想带你走的人。”她终于开口,声音哑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他知道。”
“可我会。”她抬眼看她,“我走了,苏家怎么办?父亲还在养伤,祖母年事已高,他们经不起再一轮打压。”
“那你打算一辈子困在这里?”
她没答。窗外有电车驶过,铃声叮当响了一下。
“你有没有想过,”她低声说,“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晏之皱眉:“他是军阀,强占你为妻,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这种人还能有什么好?”
“他母亲被人害死。就因为太弱,没人护着。所以他觉得,只要把我锁在身边,我就不会出事。”
“可你不是他母亲。”顾晏之语气重了,“你是苏清漪,是你自己。”
她闭了闭眼。
“我怕。”她忽然说,“我怕我走了,反而会让所有人更糟。”
顾晏之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戴上眼镜。
“我不逼你。但你要记住,这世上不是只有顺从才能活。有时候,走,才是救自己。”
他站起身:“我该走了。”
她没动。
“如果你不来,我也不会怪你。”他顿了顿,“但我永远都在。”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街口。
她坐在原地,那张纸还躺在桌上。她没打开,只是用手盖住,像要把什么压下去。
过了很久,她才把纸叠好,放进旗袍内袋。
走出咖啡馆时,天已经开始阴下来。赵虎迎上来,看了她一眼:“夫人脸色不好,是不是吹风了?”
“没事。回去吧。”
马车驶出租界,经过一座石桥。河水浑浊,漂着几片落叶。她望着外面,一句话没说。
同一时刻,军部办公室。
秦峰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份刚送来的报告。他看完,递给坐在椅上的沈聿城。
“查清楚了。夫人今早去了租界咖啡馆,见的人是顾晏之。”
沈聿城正在看地图的手停住。
“什么时候到的?什么时候走的?说了什么?”
“上午十一点进店,十二点零七分离开。具体谈话内容不清楚,但有人看见顾晏之留下一张纸,被夫人收起来了。”
沈聿城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往后滑了一段。
“谁准她去见他的?”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火气。
“属下已派人盯住顾晏之的落脚点。”秦峰说,“他今晚就要离开津门。”
“通知码头。”沈聿城抓起军帽,“不准他登船。另外——”他顿了顿,“让赵虎把那张纸交给我。”
秦峰犹豫了一下:“夫人那边……”
“我说了算。”他大步往外走,“她是我的人,做什么都得经我同意。”
傍晚,沈府静园。
苏清漪刚换下外衣,听见门外有动静。她抬头,看见沈聿城走进来,肩上还带着外面的风。
“你去哪儿了?”他问。
“租界。”她如实答,“见了曼丽。”
“还有谁?”
她一顿。
“顾晏之。”他盯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没说话。
“那张图呢?”他走近几步,“他是不是给你画了条逃跑的路?”
她往后退了半步:“你派人跟踪我?”
“我不派人跟着,你早就被人带走十次了。”他冷笑,“你以为他真是为你好?他不过是不甘心,输给我。”
“我不是赌注!”她声音高了些,“我是人。”
“对,你是我的人。”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从你进这个门开始,你就只能是我的。”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她喘着气,“你知道你父亲做过什么。可你现在做的事,和他有什么区别?”
他动作一僵。
“你关着我,查着我,连见谁都要管。”她眼中有泪,“你说怕我出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我,本身就是一种伤?”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眼神越来越暗。
然后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抵在墙上。
“你说我不懂你。”他声音哑了,“可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你在不在?你不在屋里,我不吃饭;你晚回来一分钟,我就能发疯。”
她想推开他,却被他吻住。
这一夜,他没有温柔。他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一遍遍说着她的名字,像是怕她真的消失。
结束后,她躺在床上,眼睛睁着,望着帐顶。他侧身搂着她,一只手仍圈在她腰上。
“你不准走。”他在她耳边说,“就算你恨我,也得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她没动,也没出声。
屋外,第一滴雨落在瓦片上。
沈聿城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藏在枕头下的那张纸。
边缘已经被汗浸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