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流量潮汐

加入“星云团队”如同给温湜悸的职业生涯装上了一个强大的推进器。专业的策划、精准的投放、高效的商务对接，让“十一”这个名字在短时间内迅速蹿红。她的粉丝数呈指数级增长，直播间的在线人数稳定在一个她以前不敢想象的高位，商业合作的价格也翻了好几番。父亲的医疗费用有了充足的保障，手术顺利完成后，压在温湜悸心头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

然而，流量是一把双刃剑，当汹涌的潮水将她推向璀璨的聚光灯下时，也无可避免地将她暴露在更广阔而复杂的海域，这里不仅有追随的鱼群，也有暗藏的礁石和危险的漩涡。

走红带来的第一波冲击，就是黑粉。

起初只是一些零星的、不和谐的声音。有人在她精心翻唱的经典歌曲下评论：“还是以前那个味儿，但总觉得少了点灵魂，商业化了。” 温湜悸看到时，心里会咯噔一下，但还能勉强安慰自己这是审美差异。

但很快，批评的声音开始变质，变得充满恶意和攻击性。有人开始捏造事实：

“听说她当初是挤掉了同公司的一个主播才拿到星云资源的，手段厉害着呢。”

“直播时一副清纯才女样，线下见过，架子大得很，对粉丝爱答不理。”

“她那富二代人设是装的吧？以前好像被人扒过，家里条件很一般，现在穿名牌开好车，钱哪来的？”

更有人将她的视频截图，恶意P图，配上不堪入目的文字四处传播。一些营销号为了蹭热度，也开始断章取义，将她直播中无心的只言片语放大解读，给她贴上“情商低”、“炒作精”的标签。

负面舆论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演变成一场针对她的网络风暴。每次打开社交媒体，私信里都塞满了辱骂，评论区更是乌烟瘴气，即使有忠实粉丝拼命维护，也难以抵挡恶评的刷屏。

温湜悸开始失眠，食欲不振。白天，她按照团队的要求，努力维持着“十一”该有的阳光和才气，直播时强颜欢笑，拍摄短视频时努力展现完美状态。但一到夜晚，独自一人时，巨大的压力和委屈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这种用自由和快乐换来的“成功”，真的值得吗？

团队给出的应对策略是“冷处理”和“发布更多正能量内容”。他们让她减少了直播时的互动环节，避免直接冲突，同时策划了一系列她去音乐学校做义工、关爱流浪动物的视频，试图扭转舆论。策略有一定效果，但无法根除恶意。而且，这种“完美”的形象，反而让一些老粉丝觉得她越来越“假”，离他们越来越远。

一天晚上，温湜悸进行一场常规的音乐直播。那天她状态极其糟糕，因为前一晚几乎彻夜未眠，头痛欲裂。演唱一首难度较高的新歌时，她在高音部分出现了明显的破音。

如果是以前，评论区一定是“十一加油！”“没关系的！”之类的暖心鼓励。但此刻，等待已久的黑粉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瞬间刷屏：

“就这水平也能当音乐主播？笑死人了！”

“原形毕露了吧，修音师今晚没上班？”

“赶紧下播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温湜悸看着飞速滚动的恶意评论，嗓子像被堵住一样，接下来的歌词一句也唱不出来，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强忍着泪水，对着镜头勉强笑了笑：“对不起大家，今天嗓子状态不太好，我们休息一下，稍后回来。”

她关闭了摄像头和麦克风，独自坐在昏暗的直播房里，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无声的哭泣中，是无尽的疲惫和孤独。她感觉自己像一艘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小船，四周是茫茫恶意，找不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就在这时，她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个很少收到消息的、几乎被她遗忘的社交平台账号发来的私信。这个账号是她很早以前用来记录个人心情的小号，几乎没告诉过别人。

她本不想理会，但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头像，一片星空下孤独背影的剪影。名字叫：顾栎。

消息内容很长，温湜悸擦了擦眼泪，看了下去：

“十一你好，冒昧打扰。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条消息。我只是一个听了你直播很久的普通听众，从你只有几百人在线的时候就在了。刚刚看了你的直播，看到那些恶评，很想对你说几句话。”

“请不要在意那些声音。他们攻击你，不是因为你不优秀，恰恰是因为你走到了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光芒刺伤了躲在阴影里的他们。你的歌声里有种很珍贵的东西，是真诚。我记得你第一次唱《光阴的故事》时，吉他弦没调准，你不好意思地笑了半天，那种真实和笨拙，比任何完美的表演都打动我。”

“破音怎么了？说明你是真唱，说明你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被算法和数据堆砌出来的完美假象。音乐的本质是传递情感，不是展示毫无瑕疵的技巧。你今晚的歌，即使有瑕疵，我依然听到了里面的情绪，这就够了。”

“这个世界很吵，会有很多人想要定义你、评判你。但请你一定记得，你是温湜悸，是那个为了热爱而歌唱的十一。不要让他们偷走你的笑容和热爱。早点休息，照顾好自己。如果明天太阳升起时你还觉得难过，就去听听风的声音，或者看看楼下的猫，它们从不关心网络上的喧嚣。”

温湜悸一字一句地读完，冰冷的心里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在这个被恶意包围的夜晚，这条来自陌生人的、如此真诚而有力的安慰，像是一道微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

她没有回复，但将这条信息看了很多遍。“顾栎”，她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随后的几天，温湜悸发现，这个叫顾栎的男生，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各大平台的评论区。他并不是无脑吹捧，而是用一种非常理性、有逻辑且不乏犀利的方式回击那些黑粉。

当有人攻击她“商业化”时，顾栎会回复：“用热爱和专业能力获得应有的回报，是理所当然的事。难道音乐人就应该清贫度日才叫高尚？她靠自己的努力改善了生活，支持了家庭，这恰恰是正能量。”

当有人造谣她“耍大牌”时，顾栎会直接指出爆料帖中的逻辑漏洞和时间线错误，并附上其他粉丝偶遇她时拍的、她耐心签名合影的照片作为证据。

当有人恶意解读她的言行时，顾栎会引用她过去直播中的原话，分析她一贯的价值观，驳斥那些断章取义的论调。

他的文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像一位冷静的骑士，在混乱的舆论战场上，为她筑起一道坚实的防线。更重要的是，他的出现，似乎也鼓舞了其他那些原本因为恶意评论而不敢发声的粉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维护她的行列。

温湜悸忍不住通过那个小号，给顾栎发去了一条消息：“你好，顾栎。我是十一。谢谢你这几天为我说话。”

消息发出去后，她有些忐忑。没想到，顾栎很快就回复了，语气依然温和而克制：

“不客气，我只是在说我认为对的事情。看到不公义的攻击，站出来反驳是应该的。你还好吗？”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断断续续的线上交流。他们聊音乐，聊对生活的看法，偶尔温湜悸也会倾诉一些工作中的烦恼。顾栎似乎很懂她，总能精准地理解她的情绪，并给出恰到好处的安慰和建议。他从不打探她的隐私，也从未提出过任何过分的要求，始终保持着一个令人舒适的距离。

温湜悸了解到，顾栎是一名自由职业者，从事IT相关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所以才能经常关注她的动态。他比她大两岁，性格沉稳，喜欢阅读和看电影，对很多事情都有独到的见解。

不知不觉中，顾栎成了温湜悸在巨大压力下的一个秘密树洞，一个精神上的支撑。她开始期待看到他的消息，他的存在，让她感觉自己在冰冷的流量世界里，不再是孤身一人。

一次，温湜悸因为一个被恶意剪辑的视频上了热搜，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网络暴力。团队虽然尽力公关，但效果甚微。那天晚上，她情绪崩溃，在小号上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动态：“好累，快撑不下去了。”

几分钟后，顾栎的消息来了，内容很简单：“下楼。”

温湜悸一愣，走到窗边，看到楼下路灯旁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她心跳莫名加速，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口罩和帽子下了楼。

走近了，她才看清顾栎的样子。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面容清秀，眼神清澈而沉稳，和她想象中差不多。他将手里热乎乎的纸袋递给她，微笑着说：“给你带了点宵夜，是你直播时提过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招牌奶茶和提拉米苏。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那一刻，夜晚的风似乎都变得温柔。温湜悸看着他，连日来的委屈和疲惫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眶又湿了，但这次，不是因为难过。

“别哭啊，”顾栎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安慰道，“负面热搜而已，过几天就散了。你知道吗？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别忘了，你可是那个敢在直播里素颜、敢承认破音、敢为了初心跟团队据理力争的温湜悸。”

他竟然知道她和团队争执的事情？温湜悸惊讶地看着他。

顾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我猜的。因为最近的视频里，你又开始唱那些你真正喜欢的、可能不那么‘爆款’的歌了。这很好。”

那天晚上，他们就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分享了那杯奶茶和蛋糕。没有过多的话语，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支持在两人之间流淌。顾栎的出现，像一块沉稳的磐石，在她被流量潮汐冲击得摇摇欲坠时，给了她一个可以短暂依靠的支点。

温湜悸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黑粉不会轻易消失，流量的压力依然存在。但有了顾栎的陪伴，她似乎重新找回了一些勇气。她开始学着更平和地看待负面评价，更坚定地守护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因为她知道，无论潮汐如何涨落，总有一盏灯，会在黑暗中为她亮起。总有一个声音，会告诉她：温湜悸，你做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