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沈砚之的粗布青衫上,瞬间便湿透了大半。他骑着老马在山间官道上疾驰了整日,本想赶在入夜前抵达前方的驿站,却没料到这场暴雨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山路被雨水冲刷得泥泞湿滑,老马的蹄子踩在上面,时不时打滑踉跄。沈砚之拉紧缰绳,试图让老马放慢脚步,可狂风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他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况。忽然,老马猛地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竟带着他直直冲向了路边的灌木丛。那里竟是一处被杂草掩盖的山谷入口,雨水冲刷下,泥土松动,连人带马顺着陡坡滑了下去。
失重感瞬间袭来,沈砚之下意识地抱紧马颈,任由身体随着老马翻滚。不知滚了多久,直到重重撞在一棵粗壮的老树上,他才停了下来。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左臂被树枝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混着雨水流下来,染红了衣袖。老马躺在一旁,虚弱地打着响鼻,蹄子微微颤抖,显然也受了伤。
沈砚之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山谷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枝叶间漏下零星的月光,照亮了脚下厚厚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听不到半点外界的喧嚣,与山外的战乱纷扰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扶着老树,缓缓走到老马身边,检查了一下它的伤势。只是后腿扭伤,并无大碍。沈砚之松了口气,正想找个地方歇息,却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好奇心驱使下,他牵着老马,循着声音缓缓前行。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谷底竟藏着一处小小的院落,院落四周围着竹篱笆,里面种着各色草药,正中央是一间简陋的茅屋,茅屋门口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药香正是从茅屋里飘出来的。沈砚之心中一动,他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老马也受了伤,若是能在此处借宿一晚,处理一下伤势,再好不过。他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衣衫,轻轻敲了敲竹门:“晚辈沈石,途经此地,遇暴雨迷路,不慎摔伤,恳请院中前辈行个方便,容晚辈借宿一晚,感激不尽。”
茅屋里的身影顿了顿,随即传来一个苍老却清亮的声音:“进来吧。”
沈砚之推门而入,只见茅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放着一个装满草药的柜子,桌前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身着素色布衣,面容清癯,眼神却格外明亮,正低头研磨着草药,手中的杵臼发出“咚咚”的声响,药香愈发浓郁。
“前辈安好。”沈砚之拱手行礼,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老者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腹上布满了老茧,却异常灵活,研磨草药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常年与草药打交道的老手。
老者抬眼看向他,目光在他左臂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牵着的老马,淡淡道:“伤口很深,先过来处理一下吧。”说着,他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膏、一卷纱布,放在桌上。
沈砚之连忙道谢,走到桌前坐下,伸出受伤的左臂。老者拿起药膏,用指尖挑了一点,轻轻涂抹在他的伤口上。药膏清凉刺骨,涂抹在伤口上,疼痛感瞬间减轻了许多。沈砚之心中暗暗称奇,这药膏的药效,竟比军中最好的金疮药还要好。
“前辈的药膏,药效真是神奇。”沈砚之由衷赞叹道。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为他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却利落。待包扎好伤口,他又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一副草药,递给沈砚之:“这是治扭伤的草药,拿去煮水,给你的马敷上,明日便可痊愈。”
“多谢前辈!”沈砚之接过草药,心中满是感激。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老者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你不是寻常的旅人吧?”
沈砚之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铁剑,却又很快松开。他定了定神,淡淡道:“前辈为何会这么说?晚辈只是个四处游历的布衣,并无特别之处。”
老者笑了笑,指了指他的手:“你的手,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是常年握剑留下的;你的站姿,腰杆挺直,步伐沉稳,是军人的姿态;还有你左臂的伤口,虽是被树枝划伤,却下意识地用手臂格挡,显然是经过专业的搏杀训练。寻常旅人,怎会有这般身手与气度?”
沈砚之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位看似普通的老者,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他沉默片刻,知道自己瞒不过老者,却也不愿暴露真实身份,只好含糊道:“前辈好眼力。晚辈曾当过几年兵,后来厌倦了军旅生涯,便辞官归隐,四处游历。”
老者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只是转身给沈砚之倒了一杯热茶:“乱世之中,能放下兵权,四处游历,也是一种福气。只是如今北境烽火再起,匈奴肆虐,百姓流离失所,就算隐居山林,也未必能安稳度日啊。”
沈砚之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没想到,连隐居在这深山山谷里的老者,都知道北境的战事。他抬起头,看向老者:“前辈既然隐居在此,为何还会关注外界的战事?”
老者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杵臼,目光望向窗外的月色,眼神中满是沧桑:“老夫并非生来便隐居在此。几十年前,老夫曾是前朝的军医,跟随大军征战沙场,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见过太多的权谋算计。后来前朝覆灭,老夫心灰意冷,便带着家人隐居在此,本想避开乱世,却终究还是躲不开外界的纷扰。”
沈砚之心中一动,前朝军医?若是如此,老者的医术必定高超,若是能请他出山,前往北境救治受伤的将士,定能大大提升镇北军的战力。可他转念一想,老者既然厌倦了战乱,隐居在此,想必不愿再涉足尘世纷争,自己若是开口请求,未免太过唐突。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老者缓缓道:“你是不是想请老夫出山,前往北境救治将士?”
沈砚之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前辈明鉴。北境战事吃紧,将士们浴血奋战,却因缺乏精良的医术,许多受伤的将士得不到及时救治,白白丢了性命。晚辈恳请前辈出山,救救那些将士,救救北境的百姓!”说着,他起身对着老者深深一揖,态度恭敬。
老者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老夫已经几十年没有离开过这山谷了,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宁静,不想再涉足尘世纷争。更何况,老夫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就算出山,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
沈砚之心中满是失落,却也知道老者所言有理。他没有再强求,只是躬身道:“是晚辈唐突了,恳请前辈原谅。”
老者看着他失落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缓缓道:“你也不必太过失落。老夫虽不能出山,却可以给你一样东西,或许能帮上你的忙。”说着,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医书,递给沈砚之,“这是老夫毕生所学,里面记载了各种外伤、瘟疫的治疗方法,还有一些强身健体的药方,你拿着它,前往北境,教将士们如何救治伤病,如何预防瘟疫,或许能减少一些伤亡。”
沈砚之双手接过医书,心中满是激动,对着老者深深一拜:“多谢前辈!晚辈定不负前辈所托,用好这本医书,救治更多的将士与百姓!”
老者点了点头,又道:“除此之外,老夫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匈奴人虽勇猛善战,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自幼生活在草原,对山林中的瘴气、毒蛇毒虫毫无防备。北境黑风口西侧有一处山谷,名为‘迷雾谷’,谷中瘴气弥漫,还有许多毒蛇毒虫,若是能将匈奴人引入谷中,他们必定会损失惨重。”
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迷雾谷?这简直是天赐的破敌良机!他连忙道:“多谢前辈告知!晚辈记住了!”
当晚,沈砚之在茅屋外的竹棚里歇息。他借着油灯的灯光,翻看了那本医书,里面的记载详细而实用,许多治疗外伤的方法,比军中的医术还要精妙。他越看越激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本医书的内容传授给军中的军医,让更多的将士得到救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砚之便起身辞别老者。老者将一包草药递给她,道:“这是老夫自制的金疮药,药效比你昨日用的药膏还要好,你拿着它,路上或许能用得上。还有,你的老马已经痊愈了,你放心赶路吧。”
沈砚之接过草药,对着老者深深一揖:“多谢前辈的照顾与馈赠!晚辈此生不忘前辈的恩情!待北境平定之日,晚辈定当再次前来拜访前辈,陪前辈品茗论道,共享太平!”
老者笑了笑,挥了挥手道:“去吧。一路保重,愿你早日平定北境,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沈砚之翻身上马,对着老者挥了挥手,调转马头,朝着山谷外疾驰而去。老马踏着轻快的步伐,在晨光中奔跑,沈砚之握着手中的医书,心中满是希望。他知道,有了这本医书,有了老者告知的破敌之法,他定能帮助镇北军击溃匈奴,平定北境。
山谷渐渐远去,老者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沈砚之骑着老马,在晨光中疾驰,风吹起他的粗布青衫,手中的医书仿佛在散发着光芒,指引着他前往北境,指引着他走向守护百姓的道路。
前方的路途依旧充满了未知与挑战,匈奴的铁骑还在北境肆虐,朝廷的猜忌还未完全消除,可沈砚之心中却充满了坚定。他不再是那个隐姓埋名的布衣旅人沈石,他是沈砚之,是守护北境的镇北侯,他终将披甲上阵,与将士们并肩作战,用自己的力量,驱散北境的烽火,还百姓一个太平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