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寒风裹着雪粒,狠狠砸在镇北军军营的夯土围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魅的低语。军营内万籁俱寂,只有巡夜士兵的甲叶碰撞声,循着新制划定的巡逻路线,有节奏地穿梭在营房之间。自昨日推行新制操练后,连夜间值守都改了旧规,每两刻钟一队巡逻兵,每队六人,两两结对,手持火把,腰佩短剑,沿途核对暗号,不敢有半分懈怠。
沈砚之尚未歇息。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他正对着案上的北境地形图凝神思索,指尖沿着匈奴常出没的边境线缓缓滑动。今日白日的操练检验中,赵虎的骑兵营虽仍有懈怠,但步兵营与弓弩兵营的进步显而易见,方阵推进整齐划一,弓弩齐射精准度也提升了不少。可他深知,纸上谈兵终觉浅,唯有实战才能真正检验新制的成效,而匈奴人素来狡猾,绝不会给他们太多练兵的时间。
“将军,西角门巡逻兵传来暗号,发现异常动静!”帐外突然传来亲兵急促的禀报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沈砚之猛地抬头,眼神瞬间锐利如鹰:“何事异常?”
“巡逻兵在西角门外三百步处,发现了几处不明马蹄印,雪地上还有拖拽重物的痕迹,疑似有人窥探军营!”秦兵语速极快,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沈砚之当即起身,抓起墙上的银鳞软甲快速披上,腰间佩剑“呛啷”出鞘,沉声道:“传令下去,各营士兵即刻起身,按战时编制集结,弓弩兵营埋伏于西角门两侧箭楼,步兵营守住营门及各要道,骑兵营整队待命,不许点灯,不许喧哗,违令者斩!”
军令如星火般传遍军营。往日里子夜的营房早已一片酣睡,今日却不同。新制中特意加了夜间应急操练,士兵们虽疲惫,却早已习惯了闻声而动。不过半刻钟,各营士兵便身着铠甲,手持兵器,悄无声息地抵达指定位置。没有混乱的呼喊,没有拖沓的脚步,只有甲叶摩擦的轻响,以及火把被按灭后残留的微弱烟气,整座军营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沈砚之带着亲兵登上西角门的箭楼,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去。只见远处的树林黑影幢幢,隐约能看到数十道身影正匍匐前进,马蹄被麻布包裹着,落地无声,唯有雪粒被踩踏的细碎声响,顺着寒风飘进耳中。看人数约莫百余人,皆是轻装打扮,腰间挎着弯刀,背上背着弓箭,显然是匈奴的精锐斥候,目的便是偷袭军营,试探虚实。
“将军,匈奴人这是想趁咱们刚改新制,军心未稳,来个突然袭击啊!”身旁的李砚压低声音道,手中紧握长矛,目光紧盯着前方的黑影。
沈砚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正好,让他们尝尝新制练兵的厉害。告诉弓弩兵,待敌人进入两百步射程后,听我号令齐射,先打乱他们的阵型;步兵营守住营门,只守不攻,留东侧缺口给他们;骑兵营绕到东侧埋伏,待敌人进入缺口,即刻封锁退路,合围歼灭!”
这计策看似冒险,却恰好拿捏了匈奴斥候的心态。他们素来骄横,若见营门防守严密,唯有东侧缺口看似薄弱,必定会集中兵力从东侧突破,届时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片刻后,匈奴斥候已抵至军营西角门外两百步处。为首的匈奴头目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兵立刻停下脚步,探头观察营内动静。见营内漆黑一片,听不到半点人声,头目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以为镇北军依旧是往日那般松散,夜间值守形同虚设。他低喝一声,手中弯刀一挥,百余名匈奴士兵立刻分成两队,一队冲向西侧营门,佯装猛攻,另一队则悄悄绕向东侧,准备趁机破营。
“放!”沈砚之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挥下手臂。
早已埋伏在箭楼及围墙两侧的弓弩兵,立刻扣动扳机。“咻咻咻”密集的箭矢如暴雨般射出,借着月光精准地落在冲向西侧营门的匈奴士兵身上。惨叫声瞬间划破夜空,几名匈奴士兵应声倒地,箭头深深刺入铠甲,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白雪。其余匈奴士兵猝不及防,慌忙举盾抵挡,可弓弩兵的齐射太过密集,盾牌根本挡不住,短短片刻,西侧的匈奴士兵便折损了近三成。
“中计了!”匈奴头目又惊又怒,没想到镇北军竟早有防备。他见状,立刻放弃西侧佯攻,嘶吼着带领剩余士兵,疯了般冲向东侧缺口。那里看似只有几名步兵驻守,正是突破的绝佳机会。
守在东侧缺口的步兵营士兵,正是王二所在的队伍。见匈奴士兵蜂拥而来,王二握紧手中的长矛,掌心因用力而泛白,却没有丝毫退缩。他牢记着白日训练时沈砚之所教的方阵要领,低声喝令身旁的士兵:“稳住阵脚,前排举盾,后排刺矛!”
随着王二的喊声,十余名步兵迅速结成小型方阵,前排士兵举起盾牌,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后排士兵则将长矛从盾牌缝隙中穿出,对准冲来的匈奴士兵。匈奴士兵以为这薄弱的防线不堪一击,挥舞着弯刀猛冲过来,却被长矛狠狠刺穿胸膛,一个个倒在缺口前,尸体堆叠成山。
“冲进去!杀!”匈奴头目红了眼,亲自挥舞着弯刀,带领残余的五十余名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冲击方阵。王二的手臂被弯刀划破,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长矛的握柄,可他依旧死死握着长矛,奋力向前刺杀,口中嘶吼着:“守住缺口!绝不让他们进来!”
就在此时,东侧树林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匈奴头目心中一喜,以为是援军到了,可抬头一看,却见一队玄甲骑兵手持长枪,如惊雷般从树林中冲出,直扑而来。正是沈砚之安排的骑兵营!
“不好!有埋伏!”匈奴头目脸色骤变,转身便想撤退,却发现西侧、北侧的营门处,步兵营的士兵早已结阵围拢过来,箭楼上的弓弩兵依旧瞄准着他们,退路已被彻底封锁。
沈砚之骑着战马,手持佩剑,缓缓从暗处走出,目光如冰般扫过被困的匈奴士兵:“既然来了,便留下吧!”
话音刚落,他手中佩剑一挥,大喝一声:“杀!”
骑兵营率先发起冲锋,战马奔腾,长枪如林,狠狠刺入匈奴士兵的阵型中。匈奴士兵本就已是惊弓之鸟,如今被四面包围,更是乱作一团。他们擅长骑射,可在狭窄的包围圈中,马术根本无从施展,只能被动挨打。
赵虎骑着战马,手持长刀,冲在骑兵营的最前方。往日里他对新制颇有抵触,可今日见匈奴人竟敢侵犯军营,心中的血性被彻底激发。他挥舞着长刀,一刀便将一名匈奴士兵劈落马下,怒吼道:“狗贼!敢犯我北境,今日定要将你们斩尽杀绝!”
骑兵的冲击如同利刃,将匈奴阵型撕得粉碎;步兵营则步步紧逼,长矛刺杀,不给匈奴士兵任何喘息的机会;箭楼上的弓弩兵时不时射出冷箭,精准地收割着残敌的性命。整个战场之上,镇北军士兵配合默契,分工明确,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混乱,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新制操练的章法,每一次进攻都精准狠辣。
王二忍着手臂的剧痛,跟着步兵营的队伍向前推进,手中的长矛一次次刺出,将试图反抗的匈奴士兵击倒在地。他看着身旁配合默契的战友,看着冲锋陷阵的骑兵,心中充满了力量。这才是真正的镇北军,这才是能守护家乡的军队!
半个时辰后,战斗彻底结束。百余名匈奴斥候全军覆没,无一逃脱,匈奴头目被赵虎一刀斩杀,首级悬挂在营门之上,警示着来犯之敌。雪地上铺满了尸体和兵器,鲜血浸透了白雪,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士兵们站在战场上,虽然衣衫湿透,满脸疲惫,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痕,可眼神却异常明亮,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他们互相搀扶着,笑着欢呼着,往日的懈怠与怯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的刚毅与自豪。
沈砚之骑着战马,缓缓巡视着战场,目光扫过每一名士兵,心中满是欣慰。今日这场偷袭,恰好成了检验新制的试金石。弓弩兵的精准齐射,步兵营的稳固防守,骑兵营的迂回合围,还有士兵们的默契配合,都证明了改革旧制的成效。
“将军,此战斩杀匈奴斥候一百二十七人,缴获弯刀八十余把,弓弩三十余副,我军伤亡不足二十人!”李砚走上前来,躬身禀报,语气中难掩激动。
沈砚之点头,翻身下马,走到王二面前,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沉声道:“伤势如何?快去找军医包扎。”
王二连忙单膝跪地,抱拳道:“谢将军关心!小的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
沈砚之扶起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士兵,朗声道:“今日之战,诸位表现极佳!这便是新制练兵的成效,这便是咱们镇北军的威风!但大家要记住,这仅仅是一场小胜,匈奴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后续必定会有更大的进攻。从今日起,全军加强戒备,日夜操练,务必将新制练熟练精,待匈奴来犯,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遵令!”士兵们齐声高呼,声音洪亮,震彻夜空,盖过了寒风的呼啸,在北境的夜色中久久回荡。
雪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战场上,照亮了士兵们坚毅的脸庞。沈砚之站在营门之上,望着远处漆黑的边境方向,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他知道,今日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边境的战火尚未平息,练兵的改革仍需推进,但他心中充满了信心。有这样一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他定能守住这北境山河,护得百姓安宁。
子夜已过,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军营内,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新一轮的值守也已接替上岗。一切都在新制的规范下有序进行,这座刚刚经历过偷袭的军营,不仅没有陷入混乱,反而多了几分坚韧与底气,如同屹立在北境的钢铁堡垒,静静等待着下一场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