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头刚爬过校场东侧的旗台，凛冽的寒风卷着沙尘掠过青石板地，吹得“镇北军”的玄色大旗猎猎作响。沈砚之一身银鳞软甲，靴底踏过凝结薄霜的地面，留下一串沉稳的脚印。他驻足在校场边缘的土坡上，目光扫过下方乌泱泱的士兵，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疙瘩。
校场上，三百名步兵正按照旧制操练阵型。士兵们身着参差不齐的铠甲，有的甲片残缺不全，有的腰间只系着粗布战裙；手中的兵器更是杂乱。长矛有长有短，短剑锈迹斑斑，甚至有几名士兵握着的竟是打磨过的木棍。随着校尉的口令，队伍试图排成方阵推进，可脚步拖沓、动作迟缓，前排士兵刚迈出两步，后排便乱作一团，有人踩掉了同伴的鞋，有人被长矛绊倒在地，引得队列中一阵窃笑，校尉的呵斥声被风揉得支离破碎。
“将军，这便是咱们镇北军的常规操练了。”身旁的参军李砚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无奈，“按旧制，士兵每日辰时集合，先练一个时辰的队列，再练半个时辰的兵器，午时便收操歇息。兵器由各队自行保管，训练内容还是十年前传下来的老法子，赏罚全凭各校尉心意，没个定数。”
沈砚之指尖叩了叩腰间的佩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几名老兵正靠着兵器架偷懒，见校尉转身，便慌忙拿起长矛比划两下，待校尉走远，又立刻瘫坐下来，还掏出怀里的旱烟杆抽了起来。而另一侧，几名新兵正被老兵逼着替他们擦拭铠甲，稍有不慎便被推搡呵斥，新兵们敢怒不敢言，低着头攥紧了拳头。
“这样的操练，若真遇上敌军，能撑得住一个时辰？”沈砚之的声音冷了下来，寒风刮过他的侧脸，让他眼底的寒意更甚，“旧制积弊太深，若不彻底改革，这镇北军迟早会变成一群乌合之众。”
昨日他刚从边境巡查回来，亲眼见到匈奴骑兵在边境劫掠百姓，而驻守的士兵因训练不足、装备落后，竟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来去自如。那一刻，他便下定决心，必须立刻整顿军营，改革练兵旧制，否则镇北军根本无法肩负起守土护民的重任。
辰时三刻，沈砚之传令召集全军校尉以上将领，在中军大帐议事。十几名将领鱼贯而入，有的身着华丽铠甲，有的穿着便服，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慵懒之色。以往的军议不过是走个过场，将军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众人应和几声便散了。
可今日，当沈砚之将写着“练兵新制”的竹简掷在案上时，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沈砚之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件事。改革练兵旧制。现有操练之法、兵器管理、赏罚规则，全部废除，改用新制！”
话音刚落，帐内便炸开了锅。右校尉赵虎率先站了出来，他是军中的老人，靠着资历熬到校尉之职，最是抵触变革：“将军万万不可！这旧制乃是先代将军定下的，沿用了十年有余，怎能说改就改？再说，士兵们早已习惯了旧的操练法子，贸然改动，恐会引起军心浮动啊！”
“赵校尉这话，是说现代将军的法子，比守住边境、护住百姓更重要？”沈砚之目光锐利地看向赵虎，“昨日匈奴骑兵劫掠清水村，我军士兵因训练不精、装备低劣，连追击都不敢。若再守着这腐朽的旧制，下次匈奴来犯，踏平的便是咱们镇北军的军营，是这北境的城池！”
赵虎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时，左校尉陈峰也站了出来，他虽不像赵虎那般顽固，却也带着顾虑：“将军，改革旧制固然是好事，可具体该如何改？士兵们的铠甲兵器参差不齐，粮草也不算充裕，若是新制要求过高，恐怕难以推行啊。”
沈砚之点头，陈峰的顾虑正是他要解决的问题。他指着案上的竹简，缓缓道来：“新制分三部分。练兵之法、器械之规、赏罚之则。其一，练兵之法，废除以往笼统的队列操练，将士兵分为步兵、骑兵、弓弩兵三队，各队专人负责训练。步兵练方阵突击、近身搏杀；骑兵练马术、迂回包抄；弓弩兵练瞄准、齐射之术。每日辰时操练至午时，未时再练两个时辰的实战推演，日落前半个时辰复盘当日训练，绝不允许偷懒懈怠。”
“其二，器械之规，全军兵器、铠甲统一由军械营保管修缮。今日起，各队将现有兵器全部上交，军械营按士兵身高、兵种统一发放规格一致的兵器，长矛统一长七尺，短剑长二尺五寸，弓弩力道统一调整为一石半。每日训练前，士兵到军械营领取兵器，训练结束后交还，若有损坏、丢失，按军法处置。”
“其三，赏罚之则，废除以往校尉主观判定，立下明确标准。训练时表现优异者，每日赏粮米二升，每月评选‘锐士’，赏银五两，优先晋升；训练懈怠、无故缺席者，第一次罚站岗两个时辰，第二次杖责十棍，第三次逐出军营。若有老兵欺凌新兵、克扣粮草者，一经查实，杖责二十，降为普通士兵，永不晋升！”
每说一条，帐内的将领们便议论一番。有人面露赞同，有人依旧犹豫，赵虎却还是不服气：“将军，这般严苛的规矩，士兵们怕是难以承受。再说，军械营修缮、发放兵器，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咱们军中粮草本就紧张，哪里还有余钱支撑？”
“粮草之事，我已奏请朝廷，请求调拨一批粮草补充军需。”沈砚之语气坚定，“至于士兵能否承受。乱世之中，唯有严苛的训练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活下来，才能护住身后的百姓。若有人不愿遵守新制，要么滚出镇北军，要么就按军法处置！”
见沈砚之态度坚决，将领们再无人敢反对。沈砚之当即下令，今日午时起，全军推行新制，各校尉即刻回营，传达新制内容，清点兵器，明日辰时按新制正式操练。
午时刚过，各营便忙了起来。士兵们将手中的兵器一一上交，军械营的士兵们搬着兵器来回穿梭，分类、擦拭、修缮，忙得满头大汗。沈砚之亲自来到军械营查看，只见工匠们正将锈迹斑斑的长矛打磨锋利，将残缺的铠甲补全，将弓弩的力道一一调整。他拿起一把修缮好的长矛，掂了掂重量，长度刚好七尺，矛尖寒光闪闪，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军，这般统一规格，虽耗费功夫，但日后操练、作战，定然事半功倍。”军械营统领躬身道。
沈砚之颔首，又转身前往步兵营。此时，步兵营的士兵们正围着校尉，听他讲解新的操练之法。有人面露疑惑，有人一脸抵触，还有人低声抱怨：“以往练一个时辰就歇了，现在要练四个多时辰，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话恰好被沈砚之听到。他走到那名士兵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入营多久了？”
那名士兵吓了一跳，连忙跪地磕头：“小、小的叫王二，入营半年了。”
“半年了，见过匈奴人吗？”沈砚之问道。
王二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没、没见过，但听说匈奴人很凶，杀人不眨眼。”
“那你觉得，凭着你现在的本事，若是遇上匈奴人，能活下来吗？”沈砚之又问。
王二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平日里训练偷懒，兵器都握不稳，若是真遇上匈奴骑兵，恐怕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新制严苛，你们会觉得辛苦。”沈砚之的声音缓和了一些，目光扫过在场的士兵，“可你们想想，你们当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是为了守护家乡，守护父母妻儿？若是你们训练不精，匈奴人打过来，你们不仅护不住自己，还会连累身后的百姓，让他们饱受战乱之苦！”
士兵们沉默了，一个个低下头，脸上的抵触渐渐消散。是啊，他们大多是北境的百姓，亲人都在这方土地上。若是军营守不住，他们的家也就没了。
沈砚之见状，拿起一把长矛，递给王二：“来，我教你新的刺杀之法。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握矛，发力时腰腹带动手臂，瞄准目标，迅猛出击。”说着，他亲自示范了一遍，长矛刺出，带着凌厉的风声，稳稳地戳在前方的草人上。
王二看着沈砚之利落的动作，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矛，深吸一口气，学着沈砚之的样子，缓缓举起长矛。起初动作生疏，力道不足，刺出去的长矛摇摇晃晃，可在沈砚之的耐心指导下，他渐渐找到了窍门，动作越来越标准，力道也越来越足。
“好！”周围的士兵们见状，忍不住喝起彩来。沈砚之又走到几名新兵面前，查看他们的动作，一一纠正，还亲自示范了方阵推进的要领：“步兵方阵，讲究的是整齐划一，前后呼应。前排士兵稳住阵脚，后排士兵跟进支援，步伐一致，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将领们也纷纷行动起来，骑兵营的校尉带着士兵们在校场上练习马术，教他们如何在马背上射箭、劈砍；弓弩兵营的校尉则教士兵们如何瞄准，如何调整呼吸，确保射出的箭矢精准有力。整个军营不再像往日那般松散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操练景象。
日落时分，第一日的新制操练终于结束。士兵们累得满头大汗，衣衫湿透，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可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懈怠，反而多了几分精气神。王二握着手中的长矛，看着自己练得发红的手掌，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一名真正的士兵，而不是混日子的懦夫。
沈砚之站在旗台上，看着下方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士兵们，心中略感欣慰。改革旧制的第一天，虽然遇到了不少阻力，但总算是顺利推行开来。可他也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后续还会有更多的困难等着他。保守派的暗中阻挠，粮草器械的短缺，士兵们的适应问题，这些都需要他一一解决。
这时，李砚走上旗台，躬身道：“将军，今日各营操练都很顺利，唯有右校尉赵虎所带的骑兵营，操练进度缓慢，赵校尉似乎并未用心推行新制。”
沈砚之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赵虎这般顽固不化，若是不给他点教训，恐怕会影响到全军的改革进度。“明日辰时，全军校场集合，进行新制操练检验。告诉赵虎，若是他的骑兵营依旧进度缓慢，休怪我按军法处置！”
夜色渐浓，军营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响起。沈砚之坐在中军大帐内，看着案上的练兵新制竹简，思绪万千。他知道，改革之路必定充满荆棘，但他别无选择。为了北境的百姓，为了镇北军的未来，他必须坚持下去，将这腐朽的旧制彻底打破，打造一支真正能征善战、守护家国的铁军。
窗外，月光洒进大帐，落在竹简上，照亮了“练兵新制”四个大字。沈砚之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明日的操练检验，便是新制站稳脚跟的第一战，他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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