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衙的卧房内,药味虽仍未散尽,却比往日淡了许多。沈砚之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左臂的伤口依旧缠着纱布,只是脸色已褪去几分惨白,眼神也清亮了不少。经名医连日调理,加之他强行压下悲痛凝神筹谋,高热终于退去,伤口的炎症也渐渐消了。
床边的矮几上,除了陈默那把沾血的长刀,还多了一叠泛黄的信纸与几枚刻着不同纹路的玉佩。沈砚之指尖摩挲着一枚刻着“清”字的羊脂玉佩,那是他昔日恩师的信物,也是联络京中旧部的凭证。他知道,仅凭他与萧景珩在青州的力量,绝难同时应对柳成业的诬陷、北狄的异动,以及卷宗护送的危机,唯有暗中联络各方可用之力,布下天罗地网,才能化险为夷。
“大人,林虎和流民里的几个骨干都在外间候着了,苏先生也来了。”守在门外的小厮轻声禀报。林虎是陈默的同乡,也是陈默一手带出来的亲信,身手矫健且忠心耿耿,陈默牺牲后,他便主动请缨,要接替陈默守护沈砚之,打理暗中事务。
沈砚之点头:“让他们进来吧,注意避开耳目。”
片刻后,苏墨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短打、面色坚毅的青年。正是林虎,还有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流民骨干,皆是沈砚之此前在安置点重点留意过的人:一个叫老周,曾是江湖镖师,消息灵通;一个叫春桃,心思缜密,擅长伪装;还有一个叫石头,力大无穷,且在流民中颇有威望。
几人进门后,齐齐拱手行礼,声音压得极低:“见过大人!”
沈砚之抬手示意他们坐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语气郑重:“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几件机密要事托付。眼下柳成业狗急跳墙,一面在京中诬陷我与靖北王谋反,一面勾结北狄欲犯青州,还妄图拦截送往京城的卷宗。我们若想破局,仅凭明面上的兵力远远不够,必须暗中联络各方力量,布下眼线,方能掌控全局。”
众人皆是神色一凛,齐声应道:“愿听大人差遣!”
沈砚之拿起那枚“清”字玉佩,递给林虎,沉声道:“林虎,你且持这枚玉佩,带着我的亲笔信,乔装成商贩,连夜赶往京城。我恩师有三位门生如今在京中担任御史,皆是清正忠良之人,且与柳党势不两立。你找到他们后,将信与玉佩交给他们,告知他们卷宗抵达的大致时间。预计三日后便会到京。让他们提前在朝堂上做好准备,一旦卷宗入宫,便立刻联名上奏,揭穿柳成业的诬陷之计,确保陛下能看清柳党的真面目,彻查此案。”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此行凶险,柳党必定在沿途设下关卡盘查,你务必小心谨慎,若遇危急情况,可弃信保人,只需将消息亲口传给京中御史便可。记住,切勿暴露身份,更不能让柳党察觉我们的联络。”
林虎双手接过玉佩与书信,紧紧攥在手中,眼中满是坚定:“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陈默大哥用命护下的卷宗,属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消息安全送到京中!”
沈砚之看着他眼中的决绝,心中一暖,轻轻点头。随后,他转向苏墨,递过一封早已写好的密信:“苏先生,北方诸州中,有四位知州曾是靖北王的旧部,且素来不满柳党的贪腐之举。你即刻将这封密信送出,让他们立刻整顿军备,加强边境防御,同时暗中派人探查北狄的动向,一旦发现北狄骑兵集结,便立刻传信回青州。另外,让他们在各州境内排查柳党暗线,防止柳党与北狄里应外合。”
苏墨接过密信,拱手道:“属下明白。我会安排可靠的亲信快马送信,确保消息能尽快传到四位知州手中。”
接下来,沈砚之的目光落在老周、春桃与石头身上,语气放缓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威严:“老周,你曾是镖师,熟悉青州内外的地形与市井规矩,你带人伪装成樵夫、商贩,在青州城的集市、城门、流民安置点等地布下眼线,重点探查近期涌入青州的可疑人员。尤其是那些行踪诡秘、不愿透露来历的人,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暗中禀报,切勿打草惊蛇。”
“属下遵令!”老周沉声应道。
“春桃,你心思缜密,擅长与百姓打交道。你带着几个流民妇女,潜入青州城内的各个客栈、酒肆,假装帮工或打杂,留意客人的谈话,重点打探是否有关于柳党、北狄,或是卷宗的消息。记住,多听少说,切勿引起他人怀疑。”沈砚之看向春桃,细细叮嘱。
春桃屈膝行礼,声音清亮:“请大人放心,民女定能完成任务!”
最后,他看向石头:“石头,你在流民中威望颇高,且身手不凡。你挑选二十名身强体健的流民,伪装成牧民,前往青州北部边境探查北狄的动向。务必摸清北狄骑兵的数量、驻扎地点,以及是否有出兵的迹象,每日派人暗中传信回青州。另外,若遇到北狄的斥候,尽量活捉,带回青州审问。”
石头用力点头,瓮声瓮气地应道:“大人放心!俺们一定查清楚北狄的底细,绝不让他们偷偷摸到青州城下!”
安排完所有事务,沈砚之微微松了口气,却又叮嘱道:“诸位记住,此次联络与布眼线,皆是绝密之事,除了我们几人,绝不能让第四人知晓。彼此之间的联络,需用暗号对接,信物为半块铜钱。你们每人各持半块,见面时拼接完整,方可确认身份,防止被柳党暗线冒充。”
说罢,他让人取出五块对半切开的铜钱,分给众人:“若是遇到危急情况,无法亲自禀报,便将半块铜钱交给可靠的人,让他代为传信。记住,我们的目的,是守护青州,保护卷宗,为陈默报仇,绝不能因一时疏忽,坏了全局大计。”
“属下(民女)谨记大人嘱托!”众人再次拱手行礼,眼中满是坚定。
待众人纷纷离去后,卧房内又恢复了安静。沈砚之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心中既有期许,也有担忧。他不知道林虎能否顺利抵达京城,不知道北方诸州的官员能否及时响应,也不知道眼线们能否顺利探查消息。这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沈先生,你身子刚好,又操劳了这么久,快歇歇吧。”萧景珩推门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粥,看着沈砚之略显疲惫的脸庞,眼中满是关切,“方才苏先生已将你的安排告知我了,思虑周全,部署缜密,有你在,真是我的幸运。”
沈砚之接过粥,小口喝着,轻声道:“殿下过奖了。眼下局势危急,我们唯有拼尽全力,才能守住这青州,守住这天下百姓的希望。只是……我总有些担心,柳党在青州经营多年,恐怕早已布下了不少暗线,我们的人刚出去,说不定就被他们盯上了。”
萧景珩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早已派人加强了城内的巡逻,暗中保护我们的眼线,只是柳党暗线隐蔽极深,想要彻底排查,绝非易事。不过你放心,我已下令,一旦发现柳党暗线异动,立刻暗中处置,绝不让他们破坏我们的计划。”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神色急切地禀报道:“大人,殿下!林虎刚出青州城,便在西郊遇到了柳党的暗哨盘查,好在他机智,假装是贩卖山货的商贩,又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路引,才勉强躲过盘查。只是柳党的暗哨看得很紧,恐怕接下来的路程,会更加危险。”
沈砚之心中一紧,放下粥碗,沉声道:“看来柳党早已料到我们会暗中联络京中,所以才在沿途设下了关卡。殿下,能否再派几名精锐侍卫,乔装成路人,悄悄跟在林虎身后,若他遇到危险,便暗中相助,确保他能顺利抵达京城。”
“我立刻安排!”萧景珩不敢耽搁,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沈砚之叫住他,“让侍卫们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切勿暴露身份,更不能与柳党暗哨正面冲突,以免打草惊蛇,让京中的柳成业察觉到我们的动向。”
“好!”萧景珩点头应下,快步离去。
卧房内,沈砚之再次看向床边陈默的长刀,指尖轻轻抚过刀鞘上的血迹,心中默念:“陈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守住青州,一定会将柳党彻底铲除,绝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
夜色渐深,青州城渐渐陷入寂静,可暗处的较量却早已开始。老周带着人穿梭在市井小巷,伪装成樵夫打探消息;春桃在客栈后厨帮工,耳听八方留意客人的谈话;石头带着流民们朝着北部边境赶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林虎则牵着一匹瘦马,扮成商贩,在夜色中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行,身后不远处,几道黑影悄然跟随,正是萧景珩派去接应的侍卫。
而青州城外的一处破庙里,一名柳党暗线正借着微弱的烛火,写下一封密信:“沈砚之派人行踪诡秘,似往京中与边境而去,恐有异动,速禀相爷。”写罢,他将密信塞进一只信鸽的脚环中,抬手将信鸽放飞。信鸽扑棱着翅膀,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去,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京中柳府内,柳成业看着刚收到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沈砚之,你以为暗中联络就能破我的局?我告诉你,太晚了!北狄三日后便会出兵青州,拦截卷宗的死士也已就位,京中的谣言更是传遍了朝野,你和萧景珩,终究是插翅难飞!”
他抬手将密信烧毁,眼中满是疯狂的狠厉:“传令下去,让沿途的暗哨加强戒备,务必拦下前往京中的送信人;让青州城内的暗线密切监视沈砚之与萧景珩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汇报;另外,告诉北狄可汗,三日后准时出兵,只要拿下青州,我定兑现承诺,给他们足够的粮草与兵器!”
一场暗中的博弈,已然进入白热化阶段。沈砚之布下的眼线,如同一张细密的网,悄然笼罩着青州城内外;而柳党的暗线,也如毒蛇般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卧病在床的沈砚之,虽身不能亲往一线,心却紧紧系着每一处动向。他知道,接下来的几日,将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只要林虎能顺利将消息送到京中,只要眼线能摸清北狄与柳党的动向,只要卷宗能安全抵达京城,他们便有机会彻底粉碎柳党的阴谋,迎来胜利的曙光。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刮得窗棂作响,可沈砚之的眼中,却燃烧着坚定的火焰。他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暗中联络的消息,等待着眼线传回的情报,也等待着那场即将到来的、决定天下命运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