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牵着小石头的手,在破庙里熬过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小石头受了风寒,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里不停念叨着“叔叔,百姓”,林砚守在他床边,一夜未眠,用捡来的干柴勉强维持着微弱的火苗,将仅有的半块干粮泡成糊糊,一点点喂进孩子嘴里。
天刚蒙蒙亮,林砚便背着小石头,揣着那张被雪水浸得有些发皱、却被他仔细熨烫平整的治水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京城中心走去。昨日在永宁侯府受的冷遇还历历在目,可看着背上昏睡的小石头,想着清河郡百姓翘首以盼的眼神,他实在无法就此放弃。
路过街角的茶摊时,几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正围坐在一起议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砚耳中:“听说了吗?今日工部在聚贤阁举办治水方略品鉴会,连当今圣上都派了钦差旁听,说是要选拔能治理京郊护城河淤堵的能人!”
“可不是嘛!京郊护城河淤堵半月,连日积雪融化后更是污水横流,淹了沿岸数十户人家,工部尚书急得头发都白了,召集了京中所有自诩懂治水之术的人,就盼着能找出个可行之法!”
“唉,可谈何容易?那些权贵子弟送来的方案,不是耗资巨万,就是纸上谈兵,根本行不通。我看啊,这次品鉴会,多半也是走个过场。”
林砚脚步一顿,眼中骤然燃起一丝光芒。京郊护城河淤堵?这不正是他擅长的领域!他穿越前本就是水利工程专业的研究生,对付这种城市河道淤堵,有着比这个时代人更科学、更实用的方法。若是能在评鉴会上拿出可行之策,不仅能得到朝廷的重视,说不定还能借机求朝廷拨款疏浚清河郡河道,一举两得!
他咬了咬牙,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小石头,朝着聚贤阁的方向快步走去。聚贤阁位于京城中轴线旁,是朝廷举办文会、选拔人才的地方,此刻阁外早已围满了人,有穿着绫罗绸缎的权贵子弟,有身着长衫的读书人,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林砚背着小石头,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混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守门的侍卫见他衣着寒酸,还背着个孩子,当即伸手拦住:“站住!聚贤阁今日举办治水品鉴会,非受邀之人不得入内!你这乡巴佬,赶紧走开!”
“官爷,我有治水之法要献给朝廷,求您让我进去!”林砚急忙说道,将怀里的治水图递了过去。
侍卫斜睨了他一眼,根本没看那治水图,抬手就将他推了个趔趄:“就你?也懂治水?别在这里闹事,再不走,休怪我们不客气!”
就在这时,阁内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着锦袍的少年被众人簇拥着走了出来,正是昨日在永宁侯府嘲讽过林砚的永宁侯侄子萧明远。萧明远看到林砚,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哟,这不是昨日在我们侯府门口闹事的乡巴佬吗?怎么,侯府的门进不去,又来这儿凑热闹了?”
周围的人闻声,纷纷转过头来看向林砚,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和轻视。有人小声议论:“原来是个乡野村夫,也敢来聚贤阁献丑?”“怕不是想借着品鉴会攀附权贵吧?”
小石头被吵醒了,虚弱地靠在林砚背上,小声说:“叔叔,我们走吧,他们又要欺负我们了。”
林砚拍了拍小石头的手,示意他别怕,然后抬眼看向萧明远,声音坚定:“我不是来凑热闹的,我是来献治水之策的。京郊护城河淤堵,百姓受苦,我有办法解决。”
“哈哈哈,你有办法?”萧明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就凭你这穷酸样,能有什么好办法?我告诉你,本公子花了三天三夜画出来的治水图,都被工部尚书夸有想法,你一个乡巴佬,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说着,萧明远从随从手中拿过一卷精致的图纸,展开给众人看:“你们看,我这方案,乃是效仿古制,修建十里长堤,再引西山之水冲刷河道,不出三月,必能让护城河恢复通畅!”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有人奉承道:“萧公子果然才华横溢,这方案既气派又可行!”“有萧公子在,护城河的难题必定能迎刃而解!”
萧明远听得眉开眼笑,得意地看向林砚:“看到了吗?这才叫治水之策,你那破图,还是赶紧扔了吧!”
林砚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萧公子的方案,看似可行,实则漏洞百出。修建十里长堤,需耗费银两百万,征用民夫数万,且西山之水湍急,贸然引入,恐冲垮河堤,淹了沿岸更多百姓;再者,三月工期太长,眼下开春在即,冰雪消融,若不尽快清淤,护城河必成泽国,到时候百姓伤亡惨重,谁来负责?”
这番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乡巴佬,竟然敢当众反驳萧明远,还说得头头是道。
萧明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我这方案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岂容你一个乡野村夫妄加评论?你有本事,倒是拿出你的方案来看看!”
“好!”林砚毫不犹豫地应道,从怀中取出那张被他精心修补过的治水图,快步走到聚贤阁门前的石桌旁,将图纸铺开。由于昨日被雪水浸湿,图纸边缘有些破损,墨迹也有些晕染,与萧明远那卷精致的图纸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众人围了上来,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大多面露疑惑。萧明远凑上前,扫了一眼图纸,嗤笑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线条歪歪扭扭,标注不清不楚,也敢称之为治水图?”
林砚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拿起旁边的木炭笔,在石桌上一边画一边讲解:“京郊护城河淤堵,根源在于河道狭窄、淤泥堆积过深,且缺乏合理的导流和清淤机制。我的方案,无需修建长堤,也无需引西山之水,只需分三步进行。”
“第一步,分段清淤。将护城河分为三段,先封闭上游河道,用竹笼装石筑坝,阻挡水流,再组织民夫用铁锹、竹筐清理第一段河道的淤泥,淤泥可运至城外开垦荒地,变废为宝;第二步,拓宽河道。将河道两侧的杂树、乱石清除,拓宽河道三尺,加深一尺,增强河道的蓄水能力;第三步,设置导流渠和泄洪口。在河道转弯处设置导流渠,引导水流平缓通过,避免水流冲击河堤;在下游设置泄洪口,若遇暴雨,可及时将多余水量排入城外壕沟,防止河水泛滥。”
他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每一个步骤都讲解得详细具体,还结合图纸上的标注,指出了萧明远方案中的致命漏洞:“萧公子的方案,忽略了护城河的地质条件,此处河堤多为沙土,修建长堤极易塌陷;且引西山之水,会导致河道水位骤升,反而加剧淤堵,甚至冲垮河堤,危害百姓。”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轻视渐渐变成了惊讶。有几个懂水利的老读书人,凑上前仔细看着图纸,越看越激动,其中一个白发老者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这方案,工期需要多久?耗费多少银两?”
“工期只需一月,”林砚毫不犹豫地答道,“所需银两不过十万两,民夫只需五千人。因为无需大规模修建工程,只需清淤、拓宽和设置导流设施,所用材料多为竹、木、石头等常见之物,成本极低。”
“什么?一月工期,十万两银两?”众人皆是震惊不已,倒吸一口凉气。萧明远的方案需要百万银两、三月工期,而林砚的方案竟然只需十分之一的银两和三分之一的工期,还更加安全可行!
萧明远脸色惨白,指着林砚,声音颤抖:“你……你胡说!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便宜?你一定是在骗人!”
“我是否在骗人,一试便知。”林砚目光坚定地看向阁内,“若朝廷肯信我,让我主持护城河清淤工程,我愿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若不能让护城河恢复通畅,甘受军法处置!”
就在这时,阁内走出一位身着紫色官袍、面容威严的老者,正是工部尚书魏大人。魏大人刚才在阁内早已听清了林砚的讲解,此刻走到石桌旁,仔细查看了林砚的治水图,又询问了几个关键问题,林砚都对答如流,条理清晰,甚至还提出了几个比魏大人设想中更完善的细节。
魏大人越听越激动,眼中满是赞赏,当即对着林砚拱手道:“小伙子,好才华!你这治水之策,简洁实用,切中要害,乃是老夫见过最可行的方案!今日若不是你,老夫还被那些纸上谈兵的方案蒙在鼓里!”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谁也没想到,一个衣着寒酸的乡巴佬,竟然能得到工部尚书如此高的评价,甚至比萧明远这样的权贵子弟还要厉害!
萧明远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周围的人看向林砚的目光,也从最初的轻视、好奇,变成了如今的敬佩和惊叹。有人小声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小伙子看着不起眼,没想到竟是个治水奇才!”“刚才还以为他是来献丑的,没想到竟然技惊四座!”
小石头靠在林砚背上,看着众人对叔叔赞不绝口,虚弱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小声说:“叔叔,你好厉害!”
林砚低头看了看背上的小石头,眼中满是温柔,又抬头看向魏大人,拱手道:“大人过奖了,我只是想为百姓做点实事,不想看到他们因河道淤堵而流离失所。”
魏大人点了点头,赞赏道:“好一个心怀百姓!今日品鉴会,你当属第一!老夫这就进宫向圣上禀报,举荐你主持京郊护城河清淤工程!”
说着,魏大人便让人准备马车,要即刻进宫。林砚看着魏大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众人敬佩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昨日在永宁侯府受的冷遇、风雪中的奔波、照顾小石头的疲惫,此刻都化作了一丝暖意,涌上心头。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凭借自己的治水之术,他不仅能治好京郊的护城河,还能为清河郡的百姓求来疏浚河道的机会,让小石头和所有受苦的百姓,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聚贤阁前,驱散了连日的寒意。林砚牵着苏醒过来的小石头,站在人群中央,那张略显疲惫却眼神坚定的脸庞,此刻显得格外耀眼。这场突如其来的品鉴会,让他从一个被权贵轻视的乡野村夫,一跃成为众人敬佩的治水奇才,真正做到了技惊四座,震动全场。
而远处,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街角,车帘后,永宁侯府的赵管家正恭敬地对着车内禀报:“侯爷,那个林砚,果然有些本事,连工部尚书都对他赞不绝口……”车内沉默片刻,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知道了,密切关注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