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占据了整栋大楼的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全景，钢铁森林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办公室内的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一尘不染，与其说是办公场所，更像是一个精密运转的仪器内核，缺乏人烟气息。
萧书晔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他身上还穿着医院的手术服——深绿色的洗手衣，外面随意罩着一件白大褂，显然是刚从手术台下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微微低着头，正在翻阅一份厚厚的病历，修长的手指偶尔在纸页上划过，留下简洁的批注。即便姿态放松，他的脊背依旧挺直，带着一种常年严格自律形成的挺拔。
阳光从他侧面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线条冷硬的雕塑。眉宇间带着连续工作后的细微倦意，但这倦意并未软化他眼神的锐利，那是一种能穿透表象、直达本质的专注，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眼神。
内线电话的提示音打破了室内的绝对安静。
“萧总，意难逐小姐到了。”助理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平稳无波。
萧书晔握着钢笔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笔尖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他抬眼，目光掠过那个墨点，随即合上病历，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请她进来。”
门被无声地推开。
意难逐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职业套裙，显然是新购置的，还带着些许生硬的折痕。裙子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原本合身的剪裁此刻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仿佛这几日的变故已削去了她部分血肉。曾经浓密如海藻般的长发，如今规整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却缺乏血色的额头。她瘦了很多，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疾风骤雨中顽强支撑的芦苇。
曾经明媚飞扬、总带着狡黠笑意的眉眼，如今沉淀着厚重的哀伤与疲惫，但那双眼眸深处，依旧残留着不肯熄灭的火焰，清澈而坚韧。
“书晔哥。”她轻声开口，嗓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像是哭了很久，又像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话。
萧书晔抬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三秒。这三秒里，他脑海中或许闪过了无数画面——是那个跟在他和知行身后，甜甜叫着“书晔哥”的小女孩；是那个在意家花园里，笑得没心没肺的明媚少女……但所有这些，最终都被他强行压下，封存在眼底深处，不留痕迹。
他不能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同情、怜悯、甚至是过往的情谊，在此刻都是奢侈品，是可能摧毁他精心构筑的防线的危险品。
“意秘书，”他开口，语气是彻头彻尾的公式化，冰冷得不带一丝个人情感，“从今天起，你是我的行政秘书，试用期三个月。你的工位在外间，林助理会带你熟悉基本流程和公司规定。”
他甚至没有请她坐下，就用言语在她和他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而冷酷的界限。
意难逐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她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可能泄露的情绪。“是，萧总。”她适应得很快，或者说，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意家的事，萧家会负责到底。”萧书晔继续说道，目光重新落回桌面的文件上，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商业条款，“你需要做的，是抛开过去，尽快熟悉业务，证明你的价值。我这里，不养无用之人。”
他的话像淬了冰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意难逐的心上。她知道他是对的，现实的残酷不容许她沉溺于悲伤。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个位置，不仅仅是为了安身立命，更是为了……找到真相。
“我明白。”她低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出去吧。让林助理给你安排工作。”萧书晔下了逐客令，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第二眼。
意难逐再次说了声“是”，转身，踩着有些不适应的高跟鞋，尽量平稳地走向门口。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直到办公室的门彻底关紧，萧书晔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门板，深邃的眼底终于翻涌起压抑不住的波澜——是沉重的痛惜，是如山的责任，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因撒谎而产生的自我厌恶。
他松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赫然是那支钢笔，笔帽已经被他无意识攥得嵌入了皮肉，留下深深的印痕。
他必须这样。用冷漠筑起高墙，才能隔绝自己几乎要失控的情绪。他不能让她看出端倪，不能让她知道，那个她以为早已死去的弟弟，正以“萧书肆”的身份，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也活在他日益悖德的情感漩涡中。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助理：“林助理，给意秘书安排一些基础的文件整理和归档工作。涉及核心业务和……萧家私人的文件，暂时不要经她的手。”
“是，萧总。”
放下电话，萧书晔靠进宽大的椅背，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冰山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与熔岩。而他，正站在冰与火的交界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意难逐坐在外间属于自己的狭窄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上陌生的软件界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打开第一个需要整理的文件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路还很长，而她，必须从这里开始，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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