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片连鬼影都嫌挤的废弃货柜区,生锈的铁皮堆得像座迷宫,正好挡住了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挡住了大部分尸群呆滞的视线。
凌澜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折叠刀没合上过。
她走路没有声音,这是在船舱狭窄过道里练出来的本事,脚跟先落地,重心压得很低。
身后那些人虽然怕得要死,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乱跑就是送外卖,硬是憋着气,踩着凌澜的脚印往前挪。
二十分钟后,前面出现了一座半塌的物资中转仓。
顶棚塌了一半,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钢梁,像张缺了牙的大嘴。
“到了。”
凌澜停下脚步,反手做了个战术手势。没人看得懂,但大家都停了。
“大刘。”她声音压得很低,指了指仓库门口那个歪斜的配电箱,“去看看还有没有电。其他人,把那堆帆布扯过来,把漏风的地方堵上。动作轻点。”
大刘是个四十多岁的电工,平时唯唯诺诺,这会儿被点名,吓得哆嗦了一下,但看到凌澜那双没温度的眼睛,只好硬着头皮摸出兜里的试电笔凑过去。
凌澜没管他们怎么折腾。
她把背包往角落一扔,踩着生锈的检修梯爬上了仓库顶端的瞭望塔。
这里视野极佳。
她举起望远镜,镜头里的世界被分割成一个个圆形的切片。
正北方向五百米,是个小型便民超市,玻璃门碎了一地。
东边是加油站,两辆油罐车横在路中间。
再远一点是维修车间,门口停着几辆铲车。
这三个点,必须拿下来。
“滋啦——”
底下突然传来一声电流的爆响,紧接着是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仓库深处那排冷库的指示灯竟然跳了两下,变绿了。
“有电!船长,这线路是独立的,接着地下的备用发电机!”大刘兴奋得嗓子都在抖,手里抓着两根刚接好的电缆。
凌澜从梯子上跳下来,落地时膝盖微曲卸力。
“运气不错。”她扫了一眼那排冷库,“把刚才路上搜集的所有水和压缩饼干,全部搬进去。这里隔热好,哪怕断电也能维持低温,关键是能隔绝气味。”
“所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犹豫了一下,护着怀里的半包奥利奥,“这是给娃留的……”
“所有。”凌澜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统一分配,定额发放。这里不是你家客厅,是避难所。”
她从包里撕下一张也是便签纸,就在废油桶盖子上刷刷写字。
“两人一组,两小时一轮,守夜。大刘负责维护电力,不用排班。要是让我发现谁值夜的时候睡觉,或者私藏食物……”凌澜顿了顿,目光在那个还有些不服气的女人脸上停了一秒,“我就把他扔出去喂鱼。”
女人缩了缩脖子。
旁边有个年轻小伙子刚想嘀咕一句“这也太严了吧,又不是坐牢”,老陈已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哪那么多废话!船长这是救你的命!在海上不听船长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老陈吼完,把自己的半瓶矿泉水也掏出来,重重地放在油桶上。
有了带头的,剩下的人也不敢再叽歪,磨磨蹭蹭地把兜里的巧克力、火腿肠都交了出来。
这一夜过得并不安稳。
凌澜几乎没睡。
她靠在冷库门口,手里盘着那个从尸体上拆下来的机械表。
第二天清晨,海面上的雾还没散尽。
凌澜带着老陈摸到了距离超市五十米外的绿化带里。
望远镜里,那个原本破败的超市门口挂起了一条床单,上面用红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交物免死。
“那是……张莽?”老陈眯着眼,指着超市门口一个正在剔牙的光头。
凌澜调整焦距。
光头正坐在成箱的矿泉水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锯短了枪管的猎枪。
旁边还有七个男人,手里大多拿着自制的砍刀和钢管,脚边堆着成箱的电池和几桶汽油。
“认识?”凌澜问。
“以前在码头干过装卸,手脚不干净,偷铜缆被开除了。”老陈咬着牙,“后来听说跟几个退伍的混在一起,没想到这帮孙子占了超市。”
凌澜看着张莽一脚踹翻一个来求食的老头,然后把老头手里的金戒指撸下来,又扔出去半块发霉的面包。
“典型的暴力团伙。”凌澜放下望远镜,眼神里没有任何道德审判的意味,只有纯粹的计算,“八个人,两把枪,剩下的都是冷兵器。他们在囤积能源,看来也不傻。”
回到仓库,凌澜从防水袋里掏出一本还没泡烂的潮汐表,又看了一眼那部已经没信号的手机上残留的气象缓存。
“今晚有大雾,天文大潮。”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线。
“内港维修区停着一艘B7号拖轮,那个型号的引擎噪音极大,但是皮实。外港浅滩有一艘引航艇,那是我们的目标。”
大刘和老陈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要去修船?”大刘问。
“不,我们要逃命。”凌澜站起身,走到仓库中央的空地上,那是她刚才让人泼了一地机油的地方,“张莽他们占着超市,肯定也盯上了这边的仓库。这地方守不住,我们得去岛上。”
她指了指地图上离岸三海里的那个孤岛。
“那怎么过那帮拿着枪的孙子?”老陈担心地问。
凌澜没回答,只是看了一眼渐渐昏暗的天色。
“他们会自己送上门来。”
入夜,海风带着湿咸的腥味灌进仓库。
正如凌澜所料,张莽的人来了。
他们看中了仓库里隐约透出的灯光,那是大刘故意没关严的一盏应急灯。
五个黑影摸进了仓库大门,领头的正是张莽的一个手下,手里端着猎枪,大摇大摆地往里闯。
“谁在里面!滚出来!这里的发电机我们要了!”
没人回答。
只有那一盏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晃荡。
那几个人刚往里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滑。
“操!什么玩意儿!”
满地的机油。
在他们失去重心的瞬间,黑暗中猛地喷出一股高压水柱。
凌澜手里握着接在消防栓上的水带枪头,强大的水压像重锤一样砸在那几个人脸上,直接把人冲得滚作一团,手里的枪早就甩飞了。
“动手!”
老陈带着几个男人从货架后面冲出来,手里的螺纹钢管毫不客气地招呼上去。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伏击。
五分钟后,五个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里塞着破布。
那把猎枪已经到了凌澜手里。
她熟练地拉动枪栓,退出一颗红色的子弹,又重新推上膛。
那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让刚才还嫌凌澜规矩多的小伙子咽了口唾沫。
凌澜走到那个领头的俘虏面前,用滚烫的枪管拍了拍他的脸,然后转身面对着身后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们。
“在海上,试图夺取控制权、威胁全船安全的行为,叫哗变。”
她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外面的海浪声。
“按海事法,船长有权处置。”
她抬手,枪托重重砸在那个试图挣扎的俘虏后颈上,人直接昏死过去。
“没杀你是为了省子弹。”
凌澜收起枪,目光越过仓库的破窗,看向那个依旧灯火通明的超市。
正面硬刚是不行的,哪怕有了枪,子弹也不够。
但张莽手里有她需要的东西——那几桶汽油,那是启动引航艇的关键。
她眯起眼,视线落在了超市后巷外墙上那一排生锈的通风管道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