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绿萝终于在新家活了过来。那盆曾被陆知远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植物，在客厅飘窗上冒出了一粒米粒大小的嫩芽，嫩黄的，像一颗胆怯的探头。林砚发现时，正端着咖啡路过，差点把杯子摔了。他赤脚冲到卧室，把脸埋进陆知远枕头里喊：“活了！它活了！”
陆知远还在刷牙，满嘴泡沫地走出来，蹲在飘窗边看那粒芽，手指轻轻碰了碰叶子，像测试一个刚上线的按钮：“嗯，版本0.1，需持续观察。”
林砚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声音还带着晨起的鼻音：“你说它会不会再死？”
“不会。”陆知远起身，把嘴里的泡沫吐掉，转身吻他额头，“我给它写了养护文档，浇水频率、光照时长、通风阈值，都定好了。”
林砚笑出声：“一盆绿萝还要写PRD？”
“产品经理的仪式感。”陆知远揉他后颈，“走，今天去把另一只也接回来。”
另一只，是他们上周在园区后门发现的流浪猫。橘色，四个月大，左耳缺了一小块，像是斗殴的勋章。林砚喂了它三天火腿肠，猫终于肯让他摸头，却在第四天消失。陆知远调出监控，发现它被保安抓进了杂物间，理由是“影响园区形象”。两人驱车半小时，交了五十块“管理费”，才把猫赎出来。猫包到家，陆知远第一句话是：“先隔离，打疫苗，做驱虫，再提需求。”
需求是林砚提的：“起名。”
“你来。”陆知远把猫包放在玄关，打开一条缝，里面探出一只琥珀色的眼睛。
林砚蹲着，指尖伸进去逗它：“它耳朵缺了一块，像被咬过的代码。”
“那就叫Bug。”陆知远把猫抱出来，检查它耳朵的伤口，“正好，我们两个都是Debug专业户。”
Bug刚到家时，应激反应强烈，躲在沙发底下不出来。陆知远在沙发四周摆了四个摄像头，24小时监测它的活动轨迹。第三天夜里，林砚被手机推送吵醒——Bug终于出来喝水了。他拽醒陆知远，两人裹着被子，在黑暗里看监控画面：小猫蹑手蹑脚地走到水碗边，舔了三口，又飞快窜回沙发下。
林砚激动得掐陆知远胳膊：“它信任我们了！”
陆知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头顶：“嗯，用户留存率提升，可以进入下一轮融资。”
融资是林砚的玩笑话。自从见了陆妈妈，老太太每周都给他转一笔“恋爱基金”，备注永远是：给小林买画具。林砚不收，她就换成实物——进口颜料、人体工学椅、护眼台灯，堆满了陆知远家半个储物间。陆知远把这些都记在一个Excel表里，列名是“MOM-ROI分析”，结论是：投资回报率极高，用户满意度MAX。
但生活不总是高满意度。林砚接了一个紧急项目，AR教育应用，甲方是互联网公司，要求四周交付。合同签完，林砚才看到附加条款：需驻场开发，每天工时不少于12小时。
陆知远看到合同时，正在给Bug剪指甲。猫在他腿上扭成麻花，他单手按住，另一只手把合同翻到违约页：“日薪折算不对，12小时工时没有乘系数，知识产权归属模糊。”
“我知道。”林砚盘腿坐在地毯上，给绿萝换土，“但对方给的价格，够我半年的房贷。”
“健康溢价呢？”陆知远放下猫，Bug一溜烟跑了，他蹲到林砚面前，抽走他手里的花铲，“你连续三天睡不到五小时，心率曲线已经报警了。”
林砚不吭声，把土重新铲回花盆，动作粗暴。陆知远按住他手腕：“林砚，需求可以拆，项目可以延期，但身体不能rollback。”
“你不懂。”林砚抽回手，土粒撒了一地，“这个项目我跟了三个月，从概念到原型，全是我一手画的。现在换团队，等于把孩子送给别人养。”
陆知远沉默，镜片后的眼睛盯着他，像在做一个艰难的需求评审。半晌，他起身，把合同扫描进电脑，打开一个叫“Project-Lin”的文件夹，新建一个文档，命名“风险管理”。
那晚林砚还是去了驻场。陆知远送他到园区门口，没下车，只把保温杯递过去：“每三小时喝一次，水温45度，加了蜂蜜。盒饭我订了轻食，油腻的别碰。”
林砚接过，指尖碰到他掌心，想说什么，最终只挤出一句：“我尽量早点回。”
“嗯。”陆知远松开手刹，“ Bug我照顾，绿萝我浇水，你——”他顿了顿，盯着林砚眼底的黑眼圈，“按时睡觉，别让我收尸。”
林砚笑了笑，推门下车。陆知远的车在原地停了很久，直到园区保安过来敲窗，他才驶离。后视镜里，林砚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玻璃门后，像被系统收起的弹窗。
驻场第一周，林砚每天凌晨两点到家。陆知远给他留了夜灯，客厅飘着若有若无的安神香薰味道。Bug趴在玄关等他，尾巴扫一扫他的裤腿，像在确认他还活着。林砚摸它的头，小声说：“你爸是不是又给你写养护文档了？”
Bug“喵”了一声，跳进他怀里。
第二周，林砚开始失眠。12小时的高强度输出让他的大脑像被过度渲染的图层，卡顿、延迟、无法保存。他躺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感觉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他摸过手机，想给陆知远发消息，却看到对方在凌晨三点发来的微信：“心率超80了，深呼吸，数质数。”
林砚照着做，数到第17个质数时，终于睡着。
第三周，项目进入测试期。甲方换了三个产品经理，每个都要推翻前一个的决策。林砚在会议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鼠标摔在桌上：“你们要的不是产品，是许愿池！”
对方首席PM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她没生气，反而笑了：“小伙子，有火气是好事。但产品不是画出来的，是妥协出来的。”
林砚摔门而出，躲在楼梯间抽烟。他不会抽，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咳出来。手机震动，是陆知远的视频请求。他接起来，镜头里是Bug的脸，猫正抱着一根猫薄荷棒打滚，陆知远的声音从画外传来：“让Bug给你表演个需求评审。”
林砚笑出声，烟灰落在裤腿上。
那晚他没回家，睡在公司的行军床上。凌晨四点，陆知远出现在他工位前，手里拎着保温桶。林砚惊醒，揉着眼睛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保安说，我来给媳妇送饭。”陆知远把保温桶打开，里面是温热的鸡丝粥，旁边配了一小碟泡菜，“媳妇”两个字说得自然，像排练过无数次。
林砚眼眶红了，低头喝粥，烫得直吸气。陆知远抽走他的笔记本，打开自己的，屏幕上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交互优化方案。他把林砚卡了三天的问题，用流程图拆解成五个步骤，每个步骤都有回退机制。
“你没必要……”林砚声音发哑。
“有必要。”陆知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屏幕的冷光，“你说过，我不会画画。那我就做你的线稿，你负责上色。”
林砚没忍住，眼泪掉进粥里。陆知远没安慰，只递过一张纸巾，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产品上线前，允许崩溃127次。你还有一次额度。”
项目最终在第四周交付。林砚在演示会上，用了陆知远的方案，甲方PM拍了板：“就这个，不改了。”
庆功宴定在项目交付的当晚。林砚没去，他直接回了家。陆知远在书房开线上会，听见门响，探出头，看见林砚站在玄关，两只眼睛亮得吓人。
“验收通过了？”他问。
林砚没回答，他走过去，跨坐在陆知远腿上，把脸埋进他颈窝，声音闷得像从地心传来：“我想退休了。”
陆知远笑，揉他后颈：“好，我养你。”
“我还没说需求。”林砚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我的需求是，以后只做你的项目。”
陆知远沉默，掌心贴在他后背，缓缓抚到腰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24小时on call，”陆知远摘下眼镜，搁在桌上，然后吻他，“意味着私人时间被无限压缩，意味着你要忍受一个强迫症产品经理的每日站会。”
林砚笑出声，眼泪又滚下来。他收紧手臂，把自己嵌进陆知远怀里，像一块终于找到卡槽的拼图。
那晚，林砚在陆知远的PRD后面加了一行字：“需求方：林砚。交付物：余生的所有周日。验收标准：三分糖，加奶，有你在，绿萝活着，Bug不拆家。”
陆知远在下面回复：“已排期，终身维护，永不回滚。”
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经熄灭大半。夜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条笔直的桥。Bug跳上窗台，尾巴扫一扫玻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绿萝的嫩芽在月光下微微晃动，像在点头。
陆知远把林砚抱上床，盖好被子，然后躺在旁边，伸手关掉夜灯。黑暗里，他握住林砚的手，十指相扣，戒指发出细小的碰撞声。
“睡吧。”他低语，“明天周日，我们去咖啡馆，老位置。”
林砚“嗯”了一声，声音已经模糊。半梦半醒间，他听见陆知远又说：“这次我请客，点两杯美式，都不加糖。因为——”
他顿了顿，吻了吻林砚的发旋：
“你已经够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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