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醒来时，雨已经停了。窗外暮色四合，路灯的光晕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像一面被揉皱又摊开的镜子。屋里没开主灯，只有餐桌上方那盏暖黄色的吊灯亮着，陆知远背对他坐在餐桌前，笔记本屏幕的蓝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剪影。

林砚光着脚走过去，地板有点凉。陆知远听见动静回头，伸手把旁边的拖鞋踢到他脚边：“地上冷。”

林砚没穿，反而把下巴搁在陆知远肩上，看向屏幕：“还在改我那个需求？”

“不是。”陆知远把页面切回桌面，“我在写 PRD。”

“写我们的？”

“写你的。”陆知远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腹在指节上轻轻摩挲，“项目名称暂定『Lin-OS』，版本号 0.9，边界条件还没跑完。”

林砚笑出声：“那我是不是可以提需求？”

“随时。”陆知远偏头亲了亲他的指尖，“但得先排优先级。”

林砚想了想，说：“第一条，以后加班到十二点必须报备。”

“收到。”陆知远在文档里敲下两行字，“第二条？”

“第二条——”林砚绕到椅子另一侧，跨坐在他腿上，手臂环住他后颈，“未经本人允许，不准偷偷把指纹录进我家门锁。”

陆知远挑眉：“可你当时哭着说‘别走’。”

“那是凌晨三点，不具备法律效力。”林砚低头咬他耳垂，“第三条，做饭要戴围裙，我的柴犬图案不能弄脏。”

陆知远“嗯”了一声，掌心贴在他腰后，隔着一层薄 T 恤缓缓上移：“还有吗？”

林砚被摸得腰窝发软，声音低下去：“……先迭代这三条。”

“好。”陆知远保存文档，合上电脑，把人打横抱起，“该验收 0.9 了。”

第二天是周六，两人都没定闹钟。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林砚正蜷在陆知远怀里，额头抵着他锁骨。陆知远先醒，却没动，只垂眼看他——林砚睡着时睫毛会轻轻颤，像在做梦调试代码。他忍不住伸手，指尖刚碰到睫毛，林砚就醒了，声音带着沙哑的鼻音：“……别闹。”

陆知远低声问：“饿不饿？”

林砚摇头，又把脸埋进他肩窝。两人就这么躺到十点，直到手机在床头震动。是林砚的助理小于：甲方临时要加一页提案，周一早八点汇报。

林砚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陆知远揉了揉他后颈：“去客厅？我陪你。”

“不要。”林砚翻身压在他身上，像只耍赖的猫，“今天休息日，需求冻结。”

陆知远由着他闹，掌心顺着他脊椎往下，停在尾骨轻轻按压：“那换我提需求。”

林砚抬眼：“说。”

“陪我回家吃顿饭。”陆知远声音平静，指节却微微收紧，“我妈想见你。”

空气安静了三秒。

林砚慢半拍地“哦”了一声，把脸重新埋回去，声音闷在枕头里：“……以什么身份？”

“男朋友。”陆知远吻他发顶，“如果你愿意。”

林砚没抬头，只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到皮筋，把自己的刘海胡乱扎起，露出泛红的眼角：“那得先过 UI 评审。”

陆知远笑：“我妈不吃人，顶多问两句职业规划。”

林砚小声嘟囔：“我还有房贷，信用卡欠三万二，绿萝养死过三盆……”

“这些我已经背调过了。”陆知远捏他后颈，“她更关心你会不会把我饿死。”

林砚抬头瞪他：“我煮面还能吃。”

“那就是合格。”陆知远翻身把他压回去，吻落在眼睑，“别怕，有我在。”

下午两点，两人出门去超市。林砚戴了口罩和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陆知远推购物车，他负责往里头丢东西：一盒无菌蛋、两斤牛腩、一把香菜、一包陆知远惯喝的挂耳。路过零食区，林砚顺手抄了包黄瓜味薯片，被陆知远放回货架：“这个味精太重。”

“产品经理还管膳食？”

“男朋友管。”陆知远把一包低盐海苔塞给他，“解馋又不水肿。”

林砚撇嘴，却乖乖把海苔放进车筐。排队结账时，他忽然伸手勾住陆知远小指，指尖在掌心快速写：紧张。陆知远反手包住他，用拇指在他手背画了一个勾：有我在。

傍晚，车驶进一片老小区。梧桐树影斑驳，红砖墙爬满爬山虎。陆知远把车停在 5 栋楼下，熄火后没立刻下车，而是侧身给林砚解开安全带：“现在跑还来得及。”

林砚深吸一口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陆妈妈开门时，手里还拿着锅铲。她比林砚想象中瘦小，头发挽成低髻，戴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与陆知远如出一辙。目光落在林砚脸上两秒，随即弯成月牙：“小林吧？知远念叨你好久。”

林砚耳尖瞬间通红，被陆知远轻推一把：“阿姨好。”

“快进来，汤马上好。”陆妈妈转身往厨房走，声音远远飘来，“知远说你不吃香菜，我放的是小葱。”

林砚低声问：“你连这个都报备？”

“需求文档要详尽。”陆知远捏他掌心，“不然怎么通过验收？”

晚饭四菜一汤，全是家常菜。陆妈妈把最大的鸡翅夹到林砚碗里：“尝尝，知远小时候最爱。”林砚道谢，咬了一口才发现是可乐味，甜得发齁。陆知远面不改色地把他剩下的半块夹走：“妈，他血糖低，不能吃太甜。”

陆妈妈“哦”了一声，转身去厨房拿蜂蜜柚子茶。林砚小声吐槽：“低血糖都被你发现了。”

“你画图到下午四点会手抖。”陆知远给他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我做过用户画像。”

饭后，陆妈妈拿出相册，指着一张泛黄的幼儿园合照：“知远旁边这个小姑娘，当年非要嫁他，结果他跟人打架把人家辫子扯断了。”

林砚笑得直不起腰。陆知远无奈：“妈，黑历史属于非公开数据。”

“小林又不是外人。”陆妈妈合起相册，忽然正色，“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空气安静了一瞬。林砚挺直背脊，声音不大却清晰：“我在攒钱换套大点的房子，把绿萝换成真草坪，让他加班回来有地方晒太阳。”

陆妈妈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好，好，草坪好。”她起身去卧室，再回来时手里多一个小锦盒，“知远外婆留下的，给你们。”

盒子里是一对素圈铂金戒，内圈刻着字母 L&L。林砚指尖发颤，陆知远先他一步接过：“谢谢妈。”

回程的车里，林砚把戒指对着路灯照：“尺寸刚好。”

“我量过你睡觉时的指围。”陆知远打着转向灯，“用耳机线。”

林砚笑到呛咳，末了把戒指套进无名指，举到两人中间：“需求冻结，版本号 1.0。”

陆知远空出右手，与他十指相扣：“终身维护，永不回滚。”

车驶过苏州河，桥上的霓虹倒映在水面，像一条流动的彩带。林砚靠在副驾，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靠窗的午后——阳光落在陆知远发梢，他问自己是不是设计师。此刻指间的金属圈微凉，却让他心里发烫：原来所有的心动，都是一次精确的算法推送，把两个看似平行的坐标，一点点收敛到同一个函数解。

他侧头看陆知远，那人正专注开车，侧脸被路灯切割成明暗分明的雕塑。林砚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产品经理。”

“嗯？”

“我还有一个新需求。”

“说。”

“以后每个周日，”林砚声音低下去，“都要像今天这样，以男朋友身份，带我回家。”

陆知远笑了，眼角弯出细纹：“已排期，终身迭代。”

车继续向前，雨后的城市灯火通明。林砚把副驾的座椅往后调，伸手勾住陆知远的右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戒指在指根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心跳的节拍器，一下一下，把未来的日子敲成稳定的节奏——

1，2，3，∞。

第三章：已排期，终身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