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
清晨的泽田家,厨房飘着烤面包和煎蛋的香气。纲吉下楼时,看见夏小宝已经坐在餐桌旁了。她穿着奈奈妈妈准备的备用睡衣——浅蓝色的棉质睡衣有点大,袖口卷了两道,露出纤细的手腕。蜜糖色的头发睡得有些乱,翘起几根呆毛。
“早、早安,泽田同学。”她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睡衣下摆,布料在她指间皱成一团。
“早……”纲吉在她对面坐下,发现她面前已经摆好了餐具,连牛奶都倒好了。
奈奈妈妈端着煎蛋锅从厨房出来,哼着歌:“夏同学起得真早呢,还帮我摆了餐具。”
“因为住在别人家,不能添麻烦……”夏小宝说着,伸手想去接煎蛋锅,“阿姨,我来——”
“不用不用!”奈奈妈妈轻巧地躲开她的手,把煎蛋滑进盘子里,“夏同学坐着就好。”
纲吉看见妈妈转身时悄悄松了口气——大概是想起昨晚碎掉的筷子和盘子。
早餐吃到一半,里包恩出现了。他今天穿着黑色的执事服,打着领结,手里端着咖啡杯,跳上专门为他准备的高脚椅。
“早。”他喝了口咖啡,目光落在夏小宝身上,“睡得如何?”
“很、很好!”夏小宝挺直背,“床很软,被子很暖和……谢谢招待。”
“不用谢。”里包恩放下杯子,“毕竟你是‘重要的客人’。”
他特意加重了“重要”两个字,纲吉心里警铃大作。
早餐后,奈奈妈妈去超市采购。出门前,她摸摸夏小宝的头:“夏同学今天也多玩一会儿哦,中午阿姨做咖喱!”
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空气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夏小宝主动收拾餐具,动作小心得像在排雷。她把盘子叠起来,端向厨房——
“夏同学。”里包恩突然开口。
“是!”夏小宝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晃了晃。最上面那个盘子滑落下来,眼看就要摔碎——
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伸出,稳稳接住了盘子。
是里包恩。他不知何时已经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在了夏小宝脚边。接盘子的动作流畅得不像个婴儿。
“……谢谢。”夏小宝愣愣地说。
“不用。”里包恩把盘子放回她手上,“不过,你每次做事都这么紧张吗?”
“诶?”
“端盘子时手指用力到发白,走路时刻意放轻脚步,连呼吸都在控制。”里包恩仰头看着她,黑色的眼睛像能看透一切,“你在害怕什么?”
夏小宝僵住了。她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抖,陶瓷边缘在她指尖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我……我没有……”
“有。”里包恩语气平淡,“你在害怕自己的力量。害怕弄坏东西,害怕伤到人,害怕被讨厌。”
每说一句,夏小宝的脸色就白一分。最后她低下头,蜜糖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
“我没有……”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纲吉想说什么,但里包恩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跟我来。”里包恩转身朝后院走去,“纲吉也来。”
后院很小,角落堆着一些旧花盆和园艺工具。雨后的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里包恩走到院子中央,踢了踢脚边一个生锈的旧水壶——铁的,很厚实,大概有十升的容量。
“夏同学,”他说,“把这个水壶拿起来。”
夏小宝看着那个水壶,又看看里包恩,眼神里满是困惑。但她还是走过去,弯腰,单手抓住了水壶的提手——
“等等。”里包恩说,“用两根手指。”
“两根……手指?”
“食指和拇指。”里包恩比了个手势,“捏着提手,把它提起来。”
夏小宝犹豫了一下,照做了。她用两根手指捏住水壶的金属提手,轻轻一提——
水壶纹丝不动。
不是提不起来,是她不敢用力。手指在提手上微微颤抖,指关节泛白,但水壶就像焊在地上一样。
“用力。”里包恩说。
“我……我怕……”
“怕什么?”里包恩走近一步,“怕把提手捏断?怕水壶掉下来砸到脚?”
夏小宝咬住嘴唇,点点头。
“那就让它断。”里包恩的声音很平静,“让它掉下来。”
“可是——”
“纲吉,”里包恩转头,“站远点。”
纲吉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里包恩重新看向夏小宝:“现在,用力提起来。用你能用的最大力气。”
夏小宝看着手里的提手,又看看里包恩,最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咔!”
金属扭曲的刺耳声。
水壶的提手在她两根手指间像橡皮泥一样被捏扁,变形,然后“啪”一声断裂。失去支撑的水壶“咣当”砸在地上,滚了两圈,里面的铁锈和干泥土洒了一地。
夏小宝睁开眼睛,看着手里那截扭曲的金属提手,脸色惨白。
“我……我又弄坏了……”
“很好。”里包恩却说。
“好?”夏小宝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哪里好了?”
“你用了力气。”里包恩走到她面前,抬头看着她,“虽然结果是把东西弄坏了,但至少你用了力气。而不是像刚才端盘子时那样,明明可以轻松做到,却因为害怕而束手束脚。”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的问题不是力气大,而是对自己力量的认知和控制有问题。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正常力气’是多少,所以每次都过度控制,结果就是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
夏小宝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手里那截废铁。
“就像这个水壶。”里包恩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水壶,“你刚才用了几成力?”
“我……不知道……”
“一成?两成?”里包恩摇头,“但你捏断它需要的力气,可能只是普通人拧毛巾的力度。问题是你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你用了拧毛巾的力气去捏提手——对提手来说,那就是毁灭性的。”
他走到院子角落,拿起一个小花盆——陶瓷的,巴掌大,里面还有干枯的植物根茎。
“拿着。”他把花盆递给夏小宝。
夏小宝小心地接过来,用双手捧着。
“现在,试着用你觉得‘不会捏碎它’的力气,握着它。”里包恩说。
夏小宝双手握住花盆,手指慢慢收紧。她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在进行什么艰巨的任务。
花盆安然无恙。
“再紧一点。”里包恩说。
夏小宝的手指又收紧了一些。陶瓷表面传来细微的“咔咔”声。
“停。”里包恩说,“现在这个力度,就是你目前能控制的安全范围。记住这个感觉。”
夏小宝看着手里的花盆,又看看自己的手指,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恍然。
“力量控制需要练习。”里包恩背着手,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踱步,“就像学走路,学写字。你不能因为怕摔倒就不走路,怕写错就不动笔。你得先弄坏一些东西,才能知道边界在哪里。”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个金属的弹簧握力器,上面标着“200kg”的字样。
“这个,”他把握力器递给夏小宝,“从今天开始,每天练习。目标是能轻轻地握住它,而不把它捏扁。”
夏小宝接过握力器,看着那个惊人的数字,咽了口口水:“这个……很贵吧?”
“训练器材的投资是必要的。”里包恩说,“而且,比起让你继续弄坏学校设施,这个便宜多了。”
纲吉在旁边听着,忽然意识到——里包恩是真的在认真考虑训练夏小宝。不是随便说说,而是有计划,有方法。
为什么?
像是读出了他的疑问,里包恩转过头看他:“纲吉,你也该开始练习了。”
“诶?我?”
“你的死气之火控制得一塌糊涂,近身格斗更是惨不忍睹。”里包恩毫不留情,“从今天开始,下午放学后加训。夏同学也来。”
“我也要?”夏小宝指着自己。
“你的力量需要引导和控制。”里包恩拉了拉帽檐,“而且,你们两个一起训练,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说完,转身朝屋里走去:“今天就到这里。把院子收拾干净。”
后院门关上了。
纲吉和夏小宝站在湿漉漉的院子里,看着地上那个变形的水壶和洒了一地的泥土。
“那个……”夏小宝小声说,“里包恩先生……好像很厉害。”
“……他是世界第一杀手。”纲吉有气无力地说。
“杀手?”夏小宝眨了眨眼,然后笑了,“泽田同学真会开玩笑。”
她没当真。纲吉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夏小宝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她动作很轻,但还是不小心把一块碎陶瓷捏成了粉末。
“……对不起。”
“没事。”纲吉也蹲下来帮她,“反正也是要扔的。”
两人默默地收拾。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照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泛起细碎的光。
“泽田同学,”夏小宝突然说,“你觉得……我真的能学会控制吗?”
纲吉转头看她。她低着头,蜜糖色的头发垂下来,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
“……能吧。”他说,“里包恩说能,大概就能。”
“嗯。”夏小宝点点头,嘴角扬起一点点弧度,“那我要加油。”
她把最后一块碎片捡起来,握在手里,没有捏碎,只是轻轻握着。
阳光越来越亮,院子里的水汽开始蒸腾。
屋里传来里包恩的声音:“收拾完了就进来,有任务给你们。”
纲吉叹了口气。夏小宝却眼睛一亮,小跑着朝屋里去了。
看着她轻盈的背影,纲吉忽然觉得,未来大概会变得更加……热闹了。
而他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