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的体育课,太阳毒得能把人晒化。
“自由组队!练习排球对垫!”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里回荡。
纲吉抱着排球,像抱着颗定时炸弹。他的运动神经和协调性一样烂得惊人,去年体育祭的借物赛跑,他连自己的鞋带都能绊倒三次。
“泽田同学!”
夏小宝抱着球跑过来,蜜糖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随着动作一甩一甩。体育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紧绷,勾勒出远超同龄人的曲线。几个男生偷偷往这边瞥,被狱寺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我们一组吧?”她眼睛亮晶晶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纲吉看着体育馆另一端——山本正和几个棒球部的成员轻松地对垫,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狱寺臭着脸一个人对着墙练习,球砸在墙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像在发泄什么。
“……好。”他认命地点头。
事实证明,这是个灾难性的决定。
第一球,纲吉发球。他紧张地抛起球,用力挥臂——
球擦着网边飞过去,软绵绵地落在离夏小宝三米远的地方。
“啊,抱歉!”他慌忙道歉。
“没事没事!”夏小宝小跑着去捡球,马尾在脑后晃动。她捡起球,走回发球线,表情认真得像在对待什么重大仪式。
然后她抛球,挥臂。
动作标准得可以去当教学示范——如果忽略结果的话。
排球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呼啸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它没有过网,而是笔直地砸在了球网中间的白色带子上。
“砰!!!”
不是球撞网的声音,是某种更沉重、更可怕的断裂声。
整张球网中间部分猛地向上拱起,固定球网的立柱发出痛苦的“嘎吱”声。白色的网带被硬生生扯断,排球像炮弹一样穿过破洞,继续向后场飞去,狠狠砸在体育馆后墙上——
“咚!!”
墙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球印,灰尘簌簌落下。
球弹回来,在木地板上“砰砰砰”地滚远,最终停在角落不动了。
整个体育馆,鸦雀无声。
所有正在对垫的学生都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中间破了个大洞的球网,以及墙上的球印。
体育老师的哨子从嘴里滑出来,掉在地上。
纲吉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血液都凉了。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
夏小宝还保持着挥臂的姿势。她看看破掉的球网,又看看墙上的印子,最后看向纲吉,琥珀色的眼睛慢慢睁大,里面迅速蒙上一层水汽。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想好好发球……”
她慌慌张张地跑向球网,想检查破损情况,结果手不小心碰到了还在晃动的立柱——
“嘎吱……轰!”
三米高的金属立柱,连带着固定在地板上的基座,被她碰得倾斜了三十度。基座周围的木地板翘了起来,螺丝钉崩飞了两颗。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纲吉看见体育老师的脸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有几个女生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怪物吧……”
“那个力气是怎么回事……”
“好可怕……”
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体育馆里清晰得刺耳。
夏小宝的手僵在半空。她听见了那些话,肩膀微微缩了起来,低着头,马尾垂下来遮住了侧脸。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
纲吉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同学,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
“那个……”他开口,声音干涩,“老师,是……是球网太旧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纲吉的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之前、之前就有点松了……夏同学只是……只是运气不好……”
他说得磕磕巴巴,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夏小宝慢慢转过头来看他,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体育老师终于回过神来。他走到破损的球网前,蹲下检查了一下基座,又抬头看看墙上的球印,表情复杂。
“……确实该换了。”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行了,都别看了!自由练习继续!泽田,夏,你们……去器材室拿张备用网吧。”
这算是放过他们了。
纲吉松了口气,赶紧小跑到夏小宝身边,低声说:“走吧。”
夏小宝点点头,乖乖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出体育馆时,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议论声。
去器材室的路上,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纲吉犹豫着开口,“别在意他们说的话。”
夏小宝没抬头,声音闷闷的:“可是我真的弄坏了东西……好几次了……”
“又不是故意的。”
“但就是弄坏了。”她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石子“咻”地飞出去,嵌进了路边的树干里。
两人同时沉默。
“从小就这样。”她忽然小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拿东西会捏坏,开门会把门把扯下来……大家都觉得我很奇怪。”
纲吉脚步顿了顿。
“妈妈说要小心,要控制力气……可是我总是忘记。”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泽田同学一定也觉得我很麻烦吧?总是闯祸……”
“没有。”纲吉脱口而出。
夏小宝愣愣地看着他。
“我没有觉得麻烦。”纲吉别开脸,盯着器材室的门牌,“你只是……力气大了点。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他说完,耳朵有点热。这话说得太别扭了。
但夏小宝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被重新点燃的小灯泡。
“真的吗?”
“……嗯。”
她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灿烂的笑,而是有点不好意思、又带着点释然的微笑,嘴角的弧度很柔软。
“谢谢你,泽田同学。”
纲吉胡乱点点头,推开器材室的门。里面很暗,堆满了各种体育器材,灰尘在从窗户照进来的光束里飞舞。
备用网很重,卷成一捆靠在墙边。纲吉试了试,根本搬不动。
“我来吧。”夏小宝走过去,单手就把那捆网提了起来,轻松得像在拎一袋面包。
回体育馆的路上,她忽然说:“下次我会更小心的。我保证。”
纲吉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夕阳给她蜜糖色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边。
“嗯。”他应了一声,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不过……要是真的控制不住,也没关系。”
夏小宝转过头看他,眼睛睁得圆圆的。
“反正……”纲吉挠了挠脸颊,视线飘向别处,“反正修东西的钱,大概……彭格列……不,我是说,总会有办法的。”
他说得含糊,但夏小宝听懂了。她眼睛弯了起来,用力点头。
“嗯!”
回到体育馆时,其他人已经换到另一块场地练习了。破损的球网孤零零地挂着,中间那个大洞像张开的嘴。
体育老师过来帮他们换网。夏小宝全程小心翼翼,连拧螺丝都不敢用力,生怕再把什么弄坏。
但纲吉注意到,她的动作虽然笨拙,却异常专注。汗水从她额角滑下来,她也顾不上擦,只是抿着嘴,一点一点地把新网挂好。
最后系网带的时候,她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好了!”她退后两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转头对纲吉露出笑容——那个熟悉的、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又回来了。
纲吉看着那个歪掉的蝴蝶结,还有她沾了灰尘却亮晶晶的笑脸,忽然觉得,体育课好像也没那么糟。
虽然可能要赔球网的钱。
还有墙的修补费。
还有地板的维修费。
他叹了口气,但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算了,总会有办法的。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