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并盛中学,走廊里飘着一股消毒水混着灰尘的味道——大扫除刚结束。
纲吉拎着半桶脏水从厕所出来,手臂酸得发颤。他负责擦二楼所有窗户的外侧,光是爬窗台就差点摔了三次。
“泽田同学!”
夏小宝从楼梯口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两块抹布——其中一块在她无意识的揉捏下已经皱成了咸菜干。她额头上沾着一点灰尘,蜜糖色的头发用一根橡皮筋随意扎着,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颈边。
“老师说我们班负责的区域多了一面墙,”她喘着气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在体育馆后面,我一个人擦不完……”
纲吉看着她手里那块可怜的抹布,又看看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哦、哦好。”他把水桶换到另一只手,“那……走吧。”
体育馆后面的围墙很高,常年被爬山虎覆盖,此刻藤蔓被清理到一边,露出斑驳的水泥墙面。墙上不知被哪个调皮鬼用喷漆画了歪歪扭扭的涂鸦。
“要从上面开始擦。”夏小宝仰头看着墙顶,表情认真得像在解数学题。她左右看看,搬来了清洁用的铝合金梯子。
梯子竖起来的时候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纲吉眼皮一跳——她刚才是不是单手就把梯子拎起来了?
“我上去擦上面,”夏小宝说着就往上爬,动作敏捷得像只猫,“泽田同学擦下面就好。”
“等等!梯子可能不稳——”
话还没说完,夏小宝已经爬到了梯子顶端。她踮起脚去够墙顶的边缘,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这时,梯子下面的一只脚突然滑了一下!
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让纲吉心脏骤停。
“小心!”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双手死死抓住梯子两侧。梯子晃了晃,稳住了。
但夏小宝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吓了一跳,脚下踩空了一阶。
“啊!”
她身体向后仰倒。
时间好像变慢了。纲吉看着她从梯子上跌落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他松开梯子,下意识张开手臂——
预想中的重击没有到来。
夏小宝在跌落的瞬间本能地伸手,五指扣住了梯子中间的一根横杆。铝合金横杆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微微变形。
她就这么悬在半空,另一只手还抓着抹布。
两人都愣住了。
夏小宝低头看着纲吉,纲吉仰头看着夏小宝。她的校服衬衫因为这个姿势被拉高了一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线。纲吉猛地移开视线,耳朵烧了起来。
“对、对不起!”夏小宝慌忙松手跳下来,落地轻盈得像片羽毛。她看着梯子上那个清晰的手指印凹痕,整张脸都红了,“我……我又弄坏了……”
“没、没事!人没事就好!”纲吉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他盯着地上某个不存在的点,不敢看她。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最后还是夏小宝先动了。她蹲下身,开始拧水桶里的抹布。纲吉偷偷瞥了一眼——她拧抹布的动作很轻,但抹布里的水像被什么力量挤压一样,“哗”地一下涌出来,溅湿了她的鞋尖。
“那个,”她忽然小声说,没抬头,“刚才……谢谢你想接住我。”
纲吉喉咙发干:“……应该的。”
沉默了几秒。
“我们快点擦完吧。”夏小宝站起来,把拧干的抹布递给他一块。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
很轻的触碰,却让纲吉整个人僵了一下。
“嗯。”他接过抹布,手指蜷了蜷。
两人开始默默擦墙。夏小宝负责高处,纲吉负责低处。偶尔她需要移动梯子时,纲吉会帮忙扶着——尽管那梯子在她手里轻得像塑料玩具。
就在墙面快要擦完的时候,体育馆侧门突然打开了。
“哟!阿纲!夏同学!”
山本武爽朗的声音传来。他拎着棒球棍,看样子刚结束训练。身后还跟着抱着胳膊、一脸不爽的狱寺隼人。
“你们在打扫啊?”山本笑着走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狱寺的视线则落在梯子那个清晰的手指印上,眉毛高高挑起。
“啊,是……”纲吉正要解释,夏小宝忽然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擦完了!”她高兴地说,转身时脚下踩到一滩水——
“滑!”
她整个人朝纲吉的方向倒去。
纲吉下意识伸手去扶。下一秒,夏小宝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是轻轻抓着,而是那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用力的抓握。
“唔!”纲吉闷哼一声,感觉手腕骨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咔”。
“对不起!”夏小宝立刻松手,但已经晚了。
山本武的笑容僵在脸上。
狱寺隼人嘴里的烟“啪嗒”掉在地上。
纲吉和夏小宝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她半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刚刚松开他的手腕。而纲吉的左手,正虚虚地环在她背后,像是要抱住她。
从山本和狱寺的角度看,这完全就是——
夏小宝把纲吉按在墙上,两人贴得很近,而纲吉的手还搂着她的腰。
空气死寂。
“十、十代目?!”狱寺的声音变了调,“你们在——”
“不是你想的那样!”纲吉猛地推开夏小宝——没推动。她像钉在原地一样,茫然地看着突然激动的狱寺。
“我们只是在打扫!”纲吉涨红了脸大喊,“她差点摔倒!我扶了一下!就这样!”
“扶了一下?”狱寺指着梯子上那个凹痕,“那这个怎么解释?!这分明是——”
“是我抓梯子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夏小宝老老实实地回答,表情无辜得像在承认自己打翻了牛奶,“对不起,我会赔的。”
“赔?!”狱寺的声音更高了。
山本武看着纲吉通红的脸和夏小宝完全不在状况内的表情,忽然“噗”地笑出声。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他拍着狱寺的肩膀,“别那么紧张嘛狱寺,阿纲和夏同学关系好是好事啊!”
“谁、谁关系好了!”纲吉的声音都劈了。
“哦?”山本促狭地眨眨眼,“那刚才那个姿势是——”
“是意外!”
“是误会!”
纲吉和夏小宝同时开口,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别开脸。
山本笑得更欢了。狱寺盯着夏小宝看了好几秒,又看看纲吉手腕上还没消退的红痕,最终“切”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烟走了。
“那你们继续‘打扫’吧!”山本挥挥手,笑着跟上狱寺。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纲吉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
夏小宝还站在原地,歪着头看他:“泽田同学,你的脸好红……是发烧了吗?”
“……没有。”
“可是——”
“真的没有!”纲吉几乎是逃也似的抓起水桶和抹布,“打扫完了!该、该回去了!”
他走了几步,发现夏小宝没跟上来。回头看去,她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蜜糖色的头发在余晖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个,”她忽然小声说,没抬头,“刚才……山本同学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纲吉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概吧。”
“误会我们……”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晚霞,清澈见底,“在交往吗?”
“噗——!”纲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夏小宝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泽田同学的反应好有趣。”她小跑着跟上来,和他并肩走着,“不过没关系啦,误会解开了就好。”
她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想帮他拎水桶——
“我自己来!”纲吉猛地护住水桶,动作幅度大得水都洒了出来。
夏小宝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缩回去。她眨眨眼,没再坚持。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纲吉盯着自己还在发烫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触感和力道。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哼着不成调小曲的少女。
误会吗……
如果……
他的脸又烧了起来,用力甩甩头,把那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一定是今天的太阳太大了。
对,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