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后的教室,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阳光的味道。
纲吉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橡皮,视线里忽然多了一双运动鞋。他抬起头,山本武站在他课桌旁,背着棒球袋,笑容灿烂得像窗外没来得及下山的太阳。
“阿纲,”山本的声音爽朗,“夏同学在吗?”
纲吉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旁边空着的座位——夏小宝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订正作业了。
“她……去办公室了。”纲吉直起身,有点局促地捏着橡皮,“有什么事吗?”
山本把棒球袋往肩上一甩,很自然地靠在桌沿:“棒球部周末有场练习赛,缺个记录员。我想着夏同学力气大,搬器材什么的应该挺合适。”
他说得轻松自然,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
但纲吉听懂了。体育课之后,关于夏小宝的议论没完全平息。虽然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但那种躲闪的眼神、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在走廊上、食堂里,像看不见的细刺。
山本这是在给她一个融入的机会——用最自然的方式。
“她……应该会愿意吧。”纲吉说,声音有点干。他想起了昨天放学时,夏小宝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马尾垂下来遮着脸,平时哼的小调也没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山本拍拍他的肩,力道大得纲吉踉跄了一下,“明天早上九点,学校棒球场见!”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冲纲吉眨眨眼:“你也来呗,阿纲。一个人待着多无聊。”
纲吉还没来得及回答,山本已经挥挥手走了,棒球袋在肩上晃悠。
教室门关上,阳光在空荡的教室里斜斜地切出一道金色。纲吉捏着那块橡皮,塑料壳在他手里微微变形。
“泽田同学?”
软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夏小宝抱着数学作业本站在那里,蜜糖色的头发有点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她看起来有点蔫,像被晒过头的小植物。
“数学老师讲得好快……”她小声嘀咕着走回座位,把作业本塞进书包,“我听了三遍才听懂……”
纲吉看着她笨拙地系书包带子,手指绕了几次都没系好,最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死结。
“那个,”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有点突兀,“山本刚来过。”
夏小宝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
“棒球部周末有练习赛,缺记录员。”纲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他问你要不要去帮忙。”
夏小宝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我……可以去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不确定,“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记录员就是记记分数,搬搬东西。”纲吉说,视线落在她书包那个歪扭的结上,“山本说你力气大,搬器材应该很方便。”
他说完就后悔了——这算哪门子理由?
但夏小宝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火苗。
“我真的可以帮忙吗?”她问,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不会……不会又弄坏什么吗?”
“棒球器材应该没那么容易坏。”纲吉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大概。”
夏小宝没在意那个“大概”。她整张脸都亮了起来,蔫掉的小植物一下子吸饱了水。
“那我去!”她用力点头,马尾在脑后甩动,“我一定会好好帮忙的!”
她从书包里掏出便签本和笔,认真地问:“要带什么?水?毛巾?记录本要用什么样的?棒球规则我完全不懂,现在学还来得及吗?我要不要先去图书馆借本书——”
“不用那么紧张。”纲吉打断她一连串的问题,有点想笑,“就是普通的练习赛。”
“哦……”夏小宝把笔放下,但手指还在无意识地转动笔杆。塑料笔杆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纲吉默默伸手,把笔从她手里抽出来。
“明天早上九点,”他说,“学校棒球场。”
“嗯!”夏小宝点头,想了想又问,“泽田同学也去吗?”
纲吉顿了顿。他本来没打算去的。周末他只想窝在家里,躲避里包恩那些要命的训练和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暗杀。
但看着夏小宝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去。”他说,“反正在家也没事。”
夏小宝笑了。不是平时那种灿烂的笑容,而是更柔和、更放松的笑,眼角微微弯起,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里像融化的蜂蜜。
“太好了。”她说,声音轻快起来,“那我明天带便当!多做一份!”
“不用麻烦——”
“要的要的!”她已经翻开便签本开始写购物清单了,“妈妈昨天买了很好的牛肉,可以做成汉堡肉……啊,还要有玉子烧,泽田同学喜欢甜一点的吧?水果带草莓好了……”
她嘀嘀咕咕地写着,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细的阴影。教室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她偶尔小声的自言自语。
纲吉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下课后空荡荡的教室,好像也没那么让人不自在了。
窗外传来棒球部训练的喊声和清脆的击球声。山本大概已经在球场上了。
“山本他……”纲吉开口,又停住。
夏小宝抬起头,笔尖停在便签纸上。
“山本他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纲吉说,眼睛看着窗外的操场,“就是……觉得你能帮忙。”
夏小宝眨了眨眼,然后慢慢明白了什么。她低下头,继续写购物清单,但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
“我知道。”她小声说,“山本同学……是好人。”
她又写了几行,忽然停下笔,抬起头看纲吉,表情很认真。
“泽田同学也是好人。”
纲吉噎住了,耳朵开始发烫。
“我、我只是——”
“谢谢你。”夏小宝打断他,笑容柔软,“总是帮我说话,陪我买东西,现在又陪我去棒球部。”
她说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纲吉放在桌上的手腕——碰的是昨天被她抓红的地方,动作很轻,像蝴蝶停在花瓣上。
“明天见。”她说,然后迅速收回手,抓起书包站起身,“我要快点回家了,牛肉要提前腌才入味!”
她小跑着出了教室,马尾在夕阳里甩出一道金色的弧线。
纲吉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被她碰过的地方有点痒,像有羽毛轻轻扫过。
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
狱寺隼人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没点的烟,眼神复杂地看着纲吉。
“十代目,”他开口,声音闷闷的,“您真要陪那个女人去棒球部?”
“她叫夏小宝。”纲吉下意识纠正,然后才反应过来,“……嗯,去。”
狱寺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切”了一声。
“那我明天也去。”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万一那个女人对十代目图谋不轨——”
“不会的。”纲吉说,声音不大,但很肯定。
狱寺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走了。
教室里又只剩下纲吉一个人。夕阳把整个教室染成暖橙色,灰尘在光束里缓缓飞舞。
他收拾好书包,站起身时,看见夏小宝刚才坐的椅子上,掉了一张便签纸。
捡起来看,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汉堡肉(多汁!)
玉子烧(甜口)
草莓(要大颗)
饭团(梅子+鲑鱼)
牛奶(草莓味)
——给泽田同学的便当❤」
最后那个爱心画得有点歪,像个小土豆。
纲吉盯着那个爱心看了好几秒,把便签纸折好,塞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
走出教学楼时,棒球场的击球声还在继续。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夕阳把整个球场照得金光闪闪。
明天啊……
他拉了拉书包带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