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临知道陈烬出事时,正在做第十三次模拟演算。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突然卡住,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他点击关闭,继续调整参数。三分钟后,他停了下来。
实验日志显示,最后一次保存是下午2点17分。新闻推送的时间是2点19分。
两分钟。
如果他早两分钟看到,如果他在陈烬打电话来时接了电话,如果上周的会议他没有提前离场...
苏临打开通讯录,陈烬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五天前:「新模型发你了,帮忙看看第三组数据」
他没回。那天他在准备国际学术会议,觉得这种小事可以往后放。
现在那个文件还在邮箱里,未读状态。
苏临点开附件。不是商业模型,而是一个校舍结构的安全评估报告。陈烬用红色标出了十七处隐患,在最后一行写道:「帮我算算加固方案,越快越好」
他往下翻,看到自己的回复草稿:「这种基础工程问题找专业机构,我在忙」
草稿保存时间是五天前下午3点42分。一分钟后,陈烬发来最后一条消息:「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苏临站起身,实验室的白炽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他走到窗边,外面是校园的林荫道,几个学生正抱着书走过。
他想起大学时,陈烬总来实验室找他。
“苏大学霸,”陈烬会拎着外卖进来,“歇会儿,脑子歇不坏的。”
有时是深夜,陈烬喝多了,跑来实验室睡觉。蜷在数据服务器旁边,说这里嗡鸣声像摇篮曲。
“你迟早被辐射出毛病。”苏临说过他。
陈烬闭着眼笑:“那你也得负责治我。”
现在,不需要治了。
苏临回到电脑前,打开那个校舍加固方案。他用了一个通宵重新计算,在黎明时得出结果——如果采用他的方案,整体安全性可以提升43.7%。
比陈烬找的工程公司方案高出11.2个百分点。
他盯着那个数字,指尖发凉。
太阳升起来了,实验室的自动窗帘缓缓打开。光涌入的瞬间,苏临看见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头发凌乱,眼镜歪斜,白大褂皱巴巴的。
像极了那些在实验室熬夜的清晨,陈烬会突然出现,把热豆浆放在他桌上。
“活得像个人吧,苏临。”
现在没人会这么说了。
苏临把计算结果发给陈烬的律师,抄送给了希望小学的重建委员会。邮件正文只有一行:「请采用此方案。苏临」
发完邮件,他打开陈烬的基金网站。捐赠页面最下方有一行小字:「感谢所有捐赠者,你们的名字将刻在校舍的纪念墙上」
他滑动列表,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程砚、顾深、周清晏、林昭...甚至李谨言。
还有陈烬自己,每月固定捐赠,持续了五年。
苏临输入金额,付款前犹豫了一下。他很少做没有数据支持的事,但这次,他在备注栏写下:「用于购买实验室设备,给想当科学家的孩子们」
提交。
返回实验室主界面时,他发现角落里有个未命名的文件夹。点开,里面全是陈烬这些年发来的各种“帮忙看看”——有投资模型,有市场分析,甚至还有给小学生的数学竞赛题。
最早的一个文件日期是八年前,主题是:「帮我算算,买哪支股票能赚到第一桶金?」
苏临记得那天。陈烬蹲在他宿舍门口,眼睛发亮:“苏临,我要创业了。”
“你会赔光的。”他当时说。
“所以你得帮我啊。”陈烬笑得没心没肺。
后来陈烬真的赚到了第一桶金,给他实验室捐了最贵的数据服务器。“利息,”陈烬说,“以后还得继续帮我算呢。”
苏临关掉文件夹,打开新的演算界面。这次的数据集是校舍重建工程的所有材料参数,他要确保每一个环节都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
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落在那些陈烬送来的设备上。服务器群组的指示灯规律闪烁,像某种生命的脉搏。
苏临推了推眼镜,继续工作。
他算得出最复杂的公式,却算不出——如果那天他回复了消息,如果那天他接了电话,如果...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而有些结果,永远失去了修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