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旧书馆:星河低语
观星那日,白泽特地借了茶馆老板的驴车。
“青瓷!这边!”白泽站在巷口挥手,那头银白短发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他今天穿着便于活动的深蓝色短打,肩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青瓷从小院走出,手中也提着一个布包。他看到驴车时,冰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这是...”
“老板娘听说我们要上山观星,特意借给我们的。”白泽拍了拍那头温顺的灰驴,“还准备了干粮和水。上来吧!”
山路蜿蜒,两侧是茂密的竹林。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驴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规律的声响。白泽坐在前面驾车,偶尔回头和青瓷说话,绿青色的眼眸在晨光中如同初春的新叶。
“我打听过了,山顶有座废弃的观星台,据说是前朝建的,视野极好。”白泽说,“虽然荒废了,但平台还在。”
青瓷抱着自己的布包,安静地听着。他的目光掠过路旁掠过的竹林和偶尔惊起的飞鸟,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难得的放松。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山顶。正如白泽所说,这里有一处石砌平台,虽然栏杆已经残破,石板缝隙间长满青苔,但依然平整开阔。平台边缘,一株古松斜斜伸出枝干,仿佛在守护这片被遗忘的星空。
白泽跳下驴车,舒展了一下身体:“就是这儿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们一起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两张厚厚的毡毯,一壶热茶,几个油纸包的点心,还有白泽特意准备的两件披风。青瓷则从自己包里取出那本星象古籍,黄铜星盘,以及一本厚厚的笔记。
日头渐渐升高,白泽提议先在附近转转。山顶除了观星台,还有一小片松林和几处岩石。他们在松林中发现了一眼清泉,泉水清澈见底,映着天空和树影。
“今晚可以用这水煮茶。”白泽蹲在泉边,用手捧起水喝了一口,“真甜。”
青瓷站在他身后,看着白泽的背影。阳光透过松针洒下来,在白泽的银发上跳跃。不知为何,青瓷忽然想起庙会那晚,白泽揽住他肩膀时的温度。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仿佛那温度还留在那里。
午后,他们在观星台上铺开毡毯,分享老板娘准备的午餐——芝麻饼、卤豆干,还有一小罐腌菜。白泽吃得津津有味,青瓷则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不时飘向远处的群山。
“你在想什么?”白泽注意到他的出神。
青瓷收回视线,沉默片刻才说:“想起那本古籍里记载的‘星桥’之说。古人认为,每年七月初七,银河上会出现一座由喜鹊搭成的桥,让织女和牛郎相会。”
“啊,牛郎织女的故事。”白泽靠在一块石头上,“小时候听奶奶讲过。一年只能见一次,太不容易了。”
“但至少他们还能相见。”青瓷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星盘的边缘。
白泽看着他,突然问:“青瓷,你有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青瓷怔住了。他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随即垂下眼帘,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许久,他才低声说:“...有。”
白泽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在说“我明白了”。这份体贴让青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白泽温和的目光。
阳光从西边斜射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白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休息一会儿吧,离天黑还早,养足精神晚上好观星。”
他们在毡毯上躺下,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松涛阵阵,鸟鸣声声,空气中弥漫着松针和阳光的味道。白泽很快睡着了,呼吸平稳悠长。青瓷侧过头,静静看着他的睡颜——白泽睡着时显得格外安静,平日里总是上扬的嘴角放松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青瓷的视线滑过白泽的眉毛、鼻梁,最后落在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上。他的心跳突然加快,急忙转回头,盯着天空中的流云。不知过了多久,他也沉入睡眠。
黄昏时分,白泽先醒来了。他坐起身,发现青瓷还在睡,身上盖着白泽悄悄为他披上的披风。夕阳的余晖为青瓷的银发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睡姿规规矩矩,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如同古画中的仕女——白泽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他起身去收集柴火,准备生一堆篝火。当夜幕完全降临时,青瓷醒了过来,看到跳跃的火光和正在煮茶的白泽。
“醒了?”白泽转过头,火光在他绿青色的眼眸中跳动,“茶马上就好。”
青瓷坐起身,披风从肩上滑落。他拢了拢头发,看向天空——夜幕如一块深蓝色的丝绒,上面已经开始闪现点点星光。
“开始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茶煮好了,白泽倒了两杯。他们并肩坐在毡毯上,仰望星空。起初只有几颗最亮的星,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星星显现出来,直至满天繁星,银河如一条朦胧的光带横跨天际。
青瓷取出星盘和古籍,借着篝火的光翻阅。“看那里,”他指向东方天空,“那是织女星,旁边四颗小星组成梭子形状。”
白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真的诶,那牛郎星呢?”
“在银河对面,中间那颗最亮的就是。”青瓷移动手指,“旁边两颗小星,传说中是他们的孩子。”
白泽仔细辨认,忽然笑起来:“古人真有想象力,这样一看,确实像一家人隔着银河相望。”
青瓷点点头,翻动书页:“这本古籍记载,除了常见的星官,还有一些已经失传的星象解读。比如这里说,‘星桥’并非只在七月初七出现,每当心诚之人许下真挚愿望时,星空也会以特殊的方式回应。”
“怎么回应?”白泽好奇地问。
“书里没说清楚。”青瓷合上书,仰头望天,“也许只是古人的浪漫想象吧。”
但就在这时,一颗流星划破天际,在深蓝色的夜幕上留下一道短暂而明亮的光痕。紧接着,又是一颗,两颗...流星雨开始了。
白泽屏住呼吸,青瓷也睁大了眼睛。无数流星从天空的一角洒落,如同天神散落的钻石。它们无声地划过,消失,又有新的出现,持续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当最后一颗流星消失后,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篝火噼啪作响,星空依旧璀璨,但刚才那场流星雨仿佛一场梦幻。
“这...就是星桥吗?”白泽喃喃道。
青瓷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星盘,冰蓝色的眼眸中映着火光和星光。许久,他才轻声说:“古籍记载,流星雨是星辰的泪水,为无法相见的恋人而流。”
白泽转过头看着青瓷的侧脸。在星光和火光的交织中,青瓷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遥远。一种冲动涌上心头,白泽几乎要脱口而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说:“那今晚,它们是为谁流泪呢?”
青瓷缓缓转过头,与白泽对视。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白泽看到了某种他从未见过的情绪——脆弱,渴望,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悲伤。
“也许,”青瓷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是为所有不敢开口的真心。”
夜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篝火摇曳不定。白泽感到一阵寒意,不是来自风,而是来自青瓷话语中那若有所指的意味。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
青瓷却已经转回头,继续仰望星空:“看,北斗七星转到那个位置了,子时快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青瓷指点着各种星官和星座,讲述它们背后的传说。白泽安静地听着,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讲述者身上。他注意到青瓷在说到某些星象时会不自觉地微笑,那笑容很淡,却真实而温暖。
夜深了,气温骤降。白泽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将另一件披风也递给青瓷:“盖上吧,别着凉。”
“你呢?”
“我抗冻。”白泽拍拍胸口,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青瓷看着他,忽然将披风展开,盖在两人肩上。披风不大,他们必须坐得很近才能都盖到。白泽感到青瓷的肩膀贴着自己的,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让他心跳加速。
“这样...暖和些。”青瓷低声说,眼睛仍然望着星空,但白泽注意到他的耳尖红了。
“嗯。”白泽应了一声,不敢多动,仿佛生怕打破这一刻的平衡。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着,披着同一件披风,仰望同一片星空。篝火渐弱,星光愈亮,银河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座桥,横跨在无尽夜空之中。
“青瓷。”白泽忽然开口。
“嗯?”
“那天在庙会,你在许愿木牌上刻了什么?”
青瓷沉默了很久,久到白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就在白泽准备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时,青瓷轻声开口:
“我刻了...‘愿见真心’。”
白泽愣住了。这四个字在他心中回荡,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他想问“谁的真心”,想说自己也许明白,想问青瓷是否也看到了自己木牌上的字——那上面只有两个字:“青瓷”。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将披风往青瓷那边拉了拉,轻声说:“会的。”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星光渐渐黯淡。一夜将尽,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驴车缓缓行驶在晨雾弥漫的山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却不再是以往那种略带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宁静。
快到城门口时,青瓷忽然说:“白泽。”
“嗯?”
“谢谢。”青瓷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清澈见底,“这是我最难忘的一夜。”
白泽看着他,绿青色的眼眸中漾开温柔的笑意:“对我来说也是。”
驴车驶入刚刚苏醒的街道,早点摊的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白泽想,夜晚的星空固然美丽,但晨光中的青瓷,眼中映着朝霞的模样,同样让他心动不已。
而青瓷握着手心的星盘,感受着上面被体温焐热的温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有些星辰,看似遥远,其实一直就在身边,静静散发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