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旧书馆：灯影星桥

庙会那天傍晚，白泽提早了半个时辰就站在青瓷的小院外。

他换了一身竹青色的窄袖长衫，银白的短发仔细梳理过，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仍随意地搭在额前。夕阳的余晖将石板路染成温暖的金色，白泽背着手，脚尖不自觉地轻点地面，绿青色的眼眸不时望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就在他数到第十七只归巢的燕子时，门开了。

青瓷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外罩靛蓝半臂，那头银白长发少见地整齐束在脑后，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看到白泽时，他冰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局促，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袖口。

“你…来得真早。”青瓷轻声说。

白泽眼睛一亮，笑得露出虎牙：“怕你等急了嘛。走吧，现在去刚好，人还不算太多。”

暮色渐浓，街道两旁开始点亮灯笼。他们并肩走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白泽不时指着各种摊铺说些什么，青瓷则安静地跟随，目光掠过那些色彩斑斓的灯饰和熙攘的人群。

庙会的主街已经挤满了人。孩童举着糖葫芦穿梭嬉闹，少女们手持团扇结伴而行，各色摊铺沿街排开，叫卖声、笑声和远处戏台的锣鼓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

白泽注意到青瓷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人群时带着些许警惕。他自然地往青瓷身边靠近了些，用身体隔开拥挤的人流。

“前面有猜灯谜的，去看看吗？”白泽侧头问道。

青瓷点了点头，手指却悄悄拉住了白泽的衣袖一角。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白泽心头一热，他放慢脚步，领着青瓷往稍微宽敞些的河岸边走去。

河边果然如白泽所说，有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径。柳枝低垂，上面挂着各式花灯，灯光倒映在漆黑的河面上，碎成点点流动的金黄。几艘装饰华丽的灯船缓缓驶过，船上传来轻柔的丝竹声。

“这里果然好些。”青瓷轻声说，松开了白泽的衣袖。

白泽装作没注意到他松开手的动作，指向不远处一座石桥：“看那座桥，等所有灯船都点亮了，从桥上往下看最美。”

他们沿着河岸慢慢走着，路过一个卖手工艺品的小摊。青瓷的目光被摊上几枚星象盘吸引——黄铜制成的圆盘上刻着精细的星图，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摊主是个笑眯眯的老者：“小哥好眼力，这可是按古法复刻的星盘，能观四时节气，测星辰方位。”

青瓷拿起一枚仔细端详，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刻痕。白泽看他专注的神情，二话不说掏出钱袋：“老板，这个我们要了。”

“白泽，不必...”青瓷连忙阻止。

“就当是庆祝你找到那本星象古书的礼物。”白泽已经将钱递了过去，转头对青瓷眨眨眼，“而且，下次观星的时候用得着，不是吗？”

青瓷握着那枚尚带余温的星盘，冰蓝色的眼眸中映着灯笼的光芒。他沉默片刻，低声说：“谢谢。”

他们继续前行，穿过一座拱桥时，正逢最大的一艘灯船从桥下经过。船身缀满莲花灯，将周围的河水映照得如同流动的金色绸缎。桥上的人群发出阵阵赞叹，纷纷挤到桥边观看。

人潮涌动中，白泽感觉青瓷被推得一个趔趄。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揽住青瓷的肩膀，将他护在身侧。

“小心。”

白泽的声音在青瓷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青瓷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放松下来，任由白泽的手停留在自己肩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白泽掌心的温度，那温度从肩头一直蔓延到胸口，让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灯船缓缓驶远，人群逐渐散去。白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青瓷肩上，连忙收回，指尖却贪恋那份触感般微微蜷缩。

“呃...人太多了。”白泽摸了摸后颈，感到耳根有些发烫。

青瓷低下头，月光下他的耳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嗯。”

一阵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像一层薄纱，将周围的喧闹隔开。远处的戏台传来悠扬的唱腔，是《长生殿》的选段，杨贵妃正唱着“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要去看看皮影戏吗？”白泽打破沉默，声音比平时轻柔。

青瓷点点头，两人便朝戏台方向走去。皮影戏台前围了不少观众，白色的幕布后，彩色皮影在灯光下演绎着古老的故事。他们站在人群外围，白泽比青瓷高半个头，能轻松看到幕布，便轻声为青瓷解说剧情。

“...现在演的是白蛇盗仙草救许仙。”白泽微微低头，在青瓷耳边轻声说。

青瓷专注地看着幕布上跳动的光影，冰蓝色的眼眸在明暗交错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当演到白娘子为救夫君不顾一切时，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很勇敢。”青瓷突然说。

白泽侧头看他：“什么？”

“白素贞，”青瓷的目光仍停留在幕布上，“明知可能付出代价，还是选择去救所爱之人。”

白泽看着青瓷在灯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轻声应道：“是啊。”

戏演完了，人群开始散去。白泽看了看天色，月亮已经升到中天，清辉洒满大地。

“该回去了。”他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庙会的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街上的行人少了，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拉长两人的影子。经过一条小巷时，白泽突然停下脚步。

“看那里。”

青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巷子深处有一棵老槐树，树上挂满了祈愿的木牌，是附近居民自发形成的许愿树。夜风中，木牌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要去挂一个吗？”白泽问，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青瓷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小摊上的老妇人递给他们两块空白木牌和刻刀。白泽接过，将其中一套递给青瓷。

两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就着巷口灯笼的光，各自在木牌上刻字。白泽下刀很快，几乎不加思索，刻完后立刻将木牌翻过来扣在腿上，转头看青瓷：“你写的什么？”

青瓷的手指顿了顿，将木牌护在掌心：“...说了就不灵了。”

白泽笑了起来：“有道理。”

他们起身将木牌挂上树枝。白泽故意选了一根较高的枝桠，踮起脚尖才够到。青瓷则选了一根较低的枝桠，仔细系好红绳。

夜风吹过，满树的木牌叮咚作响，如同天上的星星在低声细语。白泽抬头看着那些在风中旋转的木牌，突然问：“青瓷，你相信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青瓷沉默片刻，冰蓝色的眼眸望向夜空：“我相信努力会让一些事更接近实现。”

“很像是你会说的话。”白泽微笑，绿青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如同深潭，“那...我们一起努力？”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青瓷怔了怔，他看着白泽，在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中看到了少有的认真。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加快，青瓷感到喉咙有些发干，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到了青瓷的小院门前，白泽像上次一样停下脚步。

“今晚开心吗？”他问，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青瓷抬起头，月光洒在他银白的发上，泛着淡淡的光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白泽见过的最接近笑容的表情。

“嗯，”青瓷轻声说，“谢谢你，白泽。”

“不用谢。”白泽的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明亮，“那...下次天气好的时候，一起去观星？”

“好。”青瓷的回答简洁却坚定。

看着青瓷走进院子，白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他的脚步轻快，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经过那棵许愿树时，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自己挂木牌的方向。

夜风中，他隐约看到青瓷挂的那块木牌翻了过来，上面似乎刻着两个字。月光太暗，看不真切，只隐约觉得那字迹工整清秀，如同刻木牌的人一样。

白泽继续往家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他想，不管青瓷在木牌上刻了什么，自己的愿望其实很简单——

希望每个庙会之夜，都能陪在那个人身边。

而院内，青瓷背靠着门板，从怀中取出那枚星盘。月光下，黄铜盘面上刻着的星图清晰可见。他用指尖轻轻描摹着北斗七星的轮廓，冰蓝色的眼眸中映着点点星光。

今夜无雨，是个观星的好天气。但他想，有人陪伴的夜晚，即使无星，也是明亮的。